一少年

小精灵

三月二十日星期日

从前有个地方，那里有个男孩，年龄在十四岁左右，长得瘦高瘦高的，留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他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饭和睡觉，还喜欢恶作剧，整个人没有一点好习惯。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的爸妈和往常一样准备到教堂去。男孩还没有把上衣穿好，就坐在桌子旁边思索，爸妈这下全走了，在这两个小时里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拿出爸爸的枪来玩一玩，因为没有人管我了！”他自言自语。

少年的心思仿佛被父亲看穿了。当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盯着这个男孩，说道：“如果你确实不愿意和爸妈一起去教堂，那么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好好地念福音书，可以吗？”

“好，没有问题！”他应答道，但内心却不是这么想的！

妈妈难得看到男孩这么爽快地答应在家好好念书。一个跨步，就从书架上取下了路德的说教集，翻到了当天要念的内容。妈妈还拉了一把大靠背椅子摆在桌子旁边。那张大靠背椅是她去年从威曼豪格牧师宅邸的拍卖场上买来的，平时除了爸爸之外谁也没资格坐！男孩坐在椅子上面，心里嘀咕着，“妈妈这样忙乎有什么意义呢？这本书我不会念很久的，顶多读个一两页！”爸爸仿佛一眼就把男孩内心的想法看透了，转身走到少年的身后，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大声地告诉男孩：“你记住了，在家可要好好的读书哦！我会一一考查你的。你若是胆敢跳过一页不念的话，我们会不客气的！”

“这篇训言一共有十四页半呢！若想在今天之内完成任务，我想你需要马上坐下来开始！”妈妈喃喃地说。

爸妈对男孩叮嘱一番之后就出门了，男孩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内心有各种不安。“这下可真糟糕！这一两个小时我都只能好好读书了。看来他们这下可高兴了，给我安排了满满的任务！”

其实，爸妈并没有为此而感到高兴，男孩让他们很操心。他们是当地穷苦的佃农人家，家里的土地加起来和一个菜园的大小不相上下。刚搬到这里时，他们只养得起一头小猪和一只鸡。凭借着他们强健的身体和勤劳的双手，家中现在也养得起牛和鹅，家境这才渐渐地好转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伤透脑筋的男孩，在这样美好的清晨，他们一定会带着愉快的心情去教堂的。爸爸经常批评男孩既懒散又不努力，在家里，让男孩去干看管鹅群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妈妈也很同意爸爸对他的教训。但是最令妈妈苦恼的是男孩对家畜非常凶狠，对人也十分不友善。

“真希望上帝能赶走他身上的那股邪恶，使他的灵魂变好起来，要不然性格顽皮，什么都不懂，迟早会害了自己，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幸。”妈妈说道。

男孩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是遵从爸爸的吩咐，乖乖在家读书呢，还是趁着这么美好的一天溜出去玩耍呢？最后他还是拿定了主意，今天就听爸爸妈妈的话好了！于是，他一屁股坐到大靠背椅子上，开始乖乖念起书来。没读一会儿，他就开始犯困了，睡眼朦胧的，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屋子外面是春风习习，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日历上的时间虽然显示的是三月二十日，但是在南斯科涅、西温美黑教区这个地方，春天似乎早早地到来了。树木虽然还没有长绿，但枝头已焕发出了新生命。河里的冰也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融化，随着河水流动着。小河旁边长满了苔藓，石头周围也长出了褐色的矮小灌木。远方山坡上的小森林，已经显得生机勃勃，越来越茂盛了。天空如同刚洗过般，蔚蓝而明净。男孩家的门半开半掩着，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屋子外面那些云雀婉转的啼唱。院子里的鸡和鹅三三两两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奶牛仿佛也嗅到了透进牛棚里春天的气息，时不时地发出哞哞的叫声。

男孩一边读着书，一边如和尚敲木鱼一样打着瞌睡。他努力地睁开眼，心想：“我千万不能睡着呀！要是睡着了，读到中午我也读不完！”

可是，最后他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他被自己身后轻微的响声惊醒了。

男孩正前方的窗台上，摆放着一面镜子。镜子能把房间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照到。他突然抬起头来。咦？从镜子里面看到母亲的大衣箱的盖子是打开着的。箱盖怎么打开了呢？

大衣箱四周包着铁皮，是用栎树制作的，看上去是一只十分笨重的衣箱。那只大衣箱除了妈妈自己，谁都不可以碰。里面收藏着她从外祖父母那里继承的遗物和所有一切她特别心爱的东西。里面还收藏着一件红色的，精心裁制的短袄，下面是打褶的裙子，以及一件有着珍珠胸饰的内衣，都是古老乡下妇人穿的衣服。那里面还有浆得硬邦邦的白色头巾，还有几把沉甸甸的银制的皮带扣及项链。箱子里面装的这些玩意其实早就过时了，只是妈妈一直舍不得丢掉，并且也卖不出去，只好搁在那儿。

男孩从镜子里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口大衣箱的箱盖的确是敞开着的。他心中冒出好多个问号：这是怎么回事呢？妈妈临走前不可能忘记锁箱子的。就我一个人在家，她是不可能轻易忘记锁箱子的。他心里越想越害怕，生怕这屋子里不仅只有他一个人。他开始轻轻地喘气，不敢张望周围的一切，眼睛直盯着镜子，听着四周的动静。

正当男孩担心有小偷而被吓得浑身打哆嗦时，突然看到大衣箱的盖子上，出现一团黑影。奇怪！那是什么东西呀？他心中充满了疑问。难道我的眼睛有问题吗？那个黑影的形状越来越明显—最后终于看出是一只动物。啊！是魔法小精灵，他正在大衣箱盖子上！

男孩以前经常听说有关小精灵的故事，可是令他吃惊的是，这小精灵怎么会长得这么小，貌似只有巴掌这么大，而且还是一个小老头。这个小精灵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但是脸上却没有一根胡须。他的穿着如同一个有点滑稽的小魔法师，穿着黑色外套，齐膝盖的短裤，头上还戴着一顶帽檐很宽的黑色硬顶帽。打扮得非常整洁讲究。上衣的领口和袖口上都缀着白色挑纱花边，鞋上的系带和吊袜带都打成蝴蝶结。

他像一个学者一样坐在大衣箱上，并且望着箱子里面的那件绣花胸衣，而且看得十分着迷，因而没有注意到已经醒过来的男孩正在望着他。

一开始显得很害怕的男孩，现在看到这么小的精灵，内心的恐惧已经被惊讶与好奇掩盖住了。小精灵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沉迷在观赏绣花胸衣上，因而既看不到别的东西，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男孩心想：这下有意思了，我来戏弄他一下吧！我要悄悄将他推进箱子，然后再把他罩住。

可是，他还真的不敢直接碰到小精灵。于是在屋中四处寻找可以抓住小精灵的工具。他首先看到的是躺椅，然后是折叠的桌子、壁炉，搜寻一番过后，他又把注意力转到放在壁炉上的锅子、咖啡壶，还有放在门口的水桶上。他还一一看过摆在橱柜里的刀、叉、钵、盘。接着看了一下正与丹麦王室的肖像挂在一起的父亲的枪支。然后又看着盛开在窗前的花朵，他最终把目光瞄准在窗框上的一个捕虫网罩上。

男孩“嗖”地一下取下了捕虫网，悄悄地窜过去，贴着箱子边缘将小精灵扣住。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手法怎么会如此敏捷，因此有些洋洋得意。毫无防备的小精灵被这个小男孩逮住了掉落在网底，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来！

俘虏了这个小家伙，男孩还没有想到对付这个俘虏的法子。他只顾小心翼翼地将纱罩摇来晃去，生怕他跑出来。

这时小精灵开口苦苦哀求小男孩放掉他。还说他多年来为他们一家人做了许多好事，还让小男孩不要这样对待他这个大恩人。小精灵还说倘若男孩子肯放掉他的话，他将会送给他一枚古银币、一个银勺子，或者一枚像他父亲的银挂表底盘那样大的金币。

男孩首先注意的不是小家伙开的条件，而是这个会说话的小家伙让他心里感到害怕。他觉得这个小精灵不是自然界正常的生物，为了不想得罪这个可怕的东西，他倒是挺愿意赶紧借机放掉这个小怪物。

可是在放了小精灵之前，他觉得不可能为了一点小利益而放掉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宝贝。至少得叫小精灵用魔法让自己拥有读一次福音书就能过目不忘的本领才比较划算。就这样轻易地放了他，实在太不值得了！男孩改变了主意，随手又摇晃起那个罩着小精灵的纱罩，他猛烈地摇晃，让小精灵再次跌进去。

正当男孩这样做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的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他只觉得脑袋被拍得都快裂成碎块了，还眼冒金星，差点就撞到墙上，接着又弹回去，撞到另一边的墙壁。最后又被狠狠地甩到地面上，昏了过去！

从疼痛中醒来的男孩，发现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了小精灵的身影。那口大衣箱的箱盖也如同从来没有开启一样，严严实实地盖得紧紧的，而那个苍蝇罩也像从来没有取下来那样，仍旧挂在窗子上原来的地方。一切都好像一场梦，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打在他脸上那隐隐作痛的耳光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不论我怎么和爸妈讲，他们一定会说这只是一场梦而已！”男孩心里担心地想，“这肯定是小精灵施的魔法，现在福音书还没读完，这可真是糟糕！我还是赶紧读书吧。”

当他朝着桌子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间屋子变得十分宽敞！怎么会显得这么宽敞了呢？这怎么可能呢？但是的确没有错呀！男孩要比平常多走几步，才能走到桌子的位置。一向不认为很大的椅子，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模样呢？男孩想坐到椅子上去的时候，却先要爬在椅子腿之间的横档上，然后才能够攀得上去。要想看到桌面，必须爬到椅子的扶手上，才能摸得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男孩心想，“一定是小精灵施了魔法，把桌子、椅子，甚至房间都变大了！”

摆在桌面上的那本训福音书仍然好端端地放在桌上，看上去好像和先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要念这本书，非得跑到书上才能一字一句的念。这真是令人郁闷！念了两三行，男孩突然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害怕地大声叫道：“哎呀！那里怎么又来了一个小精灵！”难道不是吗？镜子里头正清清楚楚呈现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小人儿，头上戴着尖顶小帽，身上穿着一件皮裤。

“这个小人怎么和我一模一样啊！”男孩咕哝着，吃惊地握住双手。怎么？镜子里的小人儿也和我做一样的动作！这次，为了证明镜子里面的人是否和自己的动作一样，于是又揪揪自己的头发，拧拧自己的胳膊，再把自己的身体扭来扭去。镜子里的小人也照着做。

他还是不相信，于是又绕着镜子奔跑了好几圈，想看看镜子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一个小人儿。可是他根本找不到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

他开始明白，不是周边的事物变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小精灵不是在别的东西上施了魔法，而是在自己身上施了魔法，镜子里的小人儿正是小男孩自己。

雁群

男孩始终无法接受被小精灵施了魔法这一事实。他认为，这只是一个梦，或者就是自己有点神经质，过一会儿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男孩站在镜子面前，带着希望紧闭双眼。他希望过几分钟后，那个奇怪的自己就会消失。时间过去了两分钟，他再次睁开眼睛，唉！怎么还是没有变化呢？模样还是和刚才一样！自己的头发还是金黄色的，鼻子两边依旧长着雀斑，皮裤和袜子上依旧有补丁的痕迹。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还是那样小小的，一点变化也没有。

受不了了！依照这样的方法我还是不能够变回去！得想想办法。如果可以，还是和小精灵碰个面然后跟他协商讲和吧！对，应该跟他商量讲和！男孩一想到这个办法，就急忙跳到地板上，四处寻找小精灵的影子。他巡视了椅子的后面还有躺椅的下面，壁炉也好好地查看了一番，当然还有老鼠洞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但是令人失望的是没有看到小精灵的任何足迹。男孩越找越着急，最后急哭了，便不断地祈求原谅。他不断向上天发誓，以后会尽可能多做好事：保证以后说话算话，不会再调皮捣蛋，上课也不会打瞌睡！只要让他恢复原来的模样，他一定会做一个讨人喜欢、善良、听话的好孩子！很遗憾，尽管他很努力地承诺很多事情，但是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男孩转念一想，记得妈妈说过，小精灵经常在牛棚里出没，于是男孩赶紧上牛棚里看看。幸好家里的门是半开着的——门如果是锁住的，估计男孩没法够到门钮，那样就更不用说开门了。不过他现在能够很轻松地走出家门了。在屋子里面一般只穿袜子，在屋外就得要穿双鞋子了。看到自己的木鞋变得那么大，都不知道该如何穿了，男孩心中显得有些郁闷。男孩正看着木鞋发愁的时候，发现在门口的边上放着一双看上去非常合脚的木鞋。这小精灵想得倒还挺周到，竟然还变小了一双木鞋。突然男孩内心更加不安了。照这样看来，以后不如意的日子看来不会少了。

门口陈旧的樫木板上，有一只麻雀，正在那里跳来跳去的。他一看到那么小的男孩，就大声嘲笑：“唧唧！唧唧！大家看呐！那个看鹅的尼尔斯变成小矮人啦！”

院子里面的鸡和鹅，都扭过头来看着男孩，顿时唧唧咕咕议论成一片。公鸡嘲笑道：“咕咕咕！真是自作自受！这个小家伙曾经扯过我的鸡冠！”母鸡也一起附和：“咯咯咯！真是活该！”大鹅围聚在一起，将长长的脖子伸在一起讨论道：“这是谁帮我们这么一个大忙呢？会是哪位好人呢？”

可是此时的男孩比谁都感到惊讶！这些家禽说的话他竟然可以听懂！尼尔斯被吓得傻傻地站在门口台阶上，很怀疑地听着这些家禽说的每一句话。他内心猜测：“这一定是小精灵搞的鬼，所以我能够听懂他们的谈话！”

那些鸡喋喋不休地取笑：“这真是有趣！实在是有趣！”这让尼尔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它们：“给我闭嘴！你们这些臭家伙！”

但是，小男孩现在个子这么小，他的行为举止已经不足以让这些母鸡害怕，反而都朝着尼尔斯奔去，围着他狠狠地咒骂：“咯咯！你自作自受！咯咯，你自作自受！”

尼尔斯努力地挣扎，但是这些鸡毫不示弱地向他围拢而来，嘴巴里还特别唠叨。尼尔斯的耳朵感觉都快要被吵聋了。正在这时，家里的猫出现了，要不然尼尔斯难以有机会逃出去。猫的出现，让这些鸡顿时安静了下来，都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样，在土里找虫子。

尼尔斯立马来到猫的面前：“小猫猫！你应该很熟悉这里吧？包括这附近的角落和洞穴，麻烦你告诉我小精灵躲在哪里好吗？”小猫没有直接回答他。他慢慢坐了下来，很优雅地将尾巴盘成圈摆在脚前，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孩。这只黑猫长得很大，胸前有一块白斑，状如白星。他的长毛又滑又亮，在阳光照耀下还有些泛光。他腿上的毛长得可以盖住脚爪，灰色眼睛一闭上就形成一条细线。不论怎么说，这只猫看上去十分温顺。“小精灵的下落我当然知道，但是你认为我会愿意告诉你吗？”小猫慢条斯理地说。

“小猫咪！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没有发现小精灵对我施了魔法吗？”尼尔斯懊恼地说。

小猫稍微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流露出尽是嘲笑的眼神。他咕哝咕哝地清了清嗓子，嘲笑似地哼了一声，才开始说话：“你以前总是不好好对待我的尾巴，现在还想让我帮你，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小男孩忍无可忍，想要用大力气反击，却忘记了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了。“哼！我还要让你尾巴多尝点苦头！”他喃喃着扑向小猫。顷刻间，猫脸色大变，模样也和之前大不一样。他弓起背，上面的毛也一根根竖了起来，四爪紧紧抓地做出准备攻击状。尾巴显得短而粗，耳朵紧贴后面而且还竖着，张开嘴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尼尔斯，像要喷出火花。尼尔斯惊呆了，心想这还是刚才那只温顺的小猫吗？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被猫咪吓倒，于是大胆向前逼近一步。这时猫轻轻一跃，不费半点力气就将尼尔斯扑倒在地。他前足摁住尼尔斯的胸口，对着他的喉咙张开大大的嘴巴。他的爪子已透过他的衬衫，刺入他的肌肤，尖锐的牙齿架在喉咙上，看上去很可能要了他的命！尼尔斯奋力地呼喊救命，但是令他绝望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助他。

突然感觉猫不再那么凶狠地收回前爪，也松开了嘴巴。“到此结束好了！看在女主人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马！你现在应该清楚我们谁更厉害了吧？”

猫说完话就走开了，然后又变回原来温顺的样子。尼尔斯被吓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只能羞愧地向牛棚走去。

牛栏里养着三头牛，可是当尼尔斯靠近牛棚的时候，这些牛大声地呼喊，声音大得像有十头之多。“哞哞哞！”那头叫五月蔷薇的牛大叫着：“真是太棒了！这个世界还有伸张正义的。”“哞哞哞！”这一次，三头牛不约而同叫得更凶了。这嘈杂的吼叫声完全掩盖住了尼尔斯的声音。在这之前，尼尔斯经常会使唤那些陌生的狗去攻击牛，然后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学着牛的样子，拼命用后蹄使劲地踹着。有时还会摇牛的颈圈，玩弄他的头和角，这让他至少得玩上好一会儿。

“你到这里来一下！”五月蔷薇喊道，“我想让你也吃我一脚，让你好好感受这刺骨的疼痛感！”“你来这里呀！再跑到我牛角上跳舞试试看！”金百合叫道，“你敢过来吗？我现在真想让你也感受一下去年夏天我被你用木鞋踹的滋味！”白斑愤怒地喊道：“你上这来呀！你上次把蜜蜂放进我的耳朵里，我要好好修理你一顿。”

五月蔷薇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最有智慧的，当然也是最生气的。

“你到这里来呀！你现在应该受到惩罚了，你以前不仅偷走你母亲的挤乳器，还在她送牛奶的时候捉弄她，还让她伤心掉泪。”

尼尔斯无法否认自己以前做的坏事，现在只要牛们能够告诉他小精灵的下落，他发誓以后不会再这样干了。对于他的发誓，牛群爱理不理。尼尔斯担心地想：“他们虽然不理我，但是把他们惹生气了，拉断绳子，冲出牛棚，那就真的糟糕了，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好了！”

尼尔斯溜了出来，但是他心里感到很失落！在家里都找不到能够帮助他的，更何况在外面呢？尼尔斯爬到了农场的石垣上。石垣周围布满了带刺的蔷薇以及黑草莓藤。他躺在石垣上思索道：“万一我变不回原来的模样，做祷告回来的爸妈肯定会被我的模样吓坏！全国各地的人也会为此感到吃惊！然后许多人都会不失机会地从东温美黑、德普、休普跑来观看我这个奇怪的人！再或者爸爸妈妈会带我到基维克的集市上展览一下！”

“天啊！这样的下场想起来都令人害怕！我可不愿意有这样的结果啊！天啊！现在的我就像一个小怪物，这世界上还有谁的遭遇比我可怜呢？还有谁比我还凄惨呢？还有谁的命运和我一样呢？”他渐渐体会到那种变不回人的感受了。他必须告别过去的一切，告别和伙伴玩耍时的开心，告别父母留给他的田地，还有那漂亮的姑娘！

尼尔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家园。木造的小房屋牢固地建在地面上，墙壁上粉刷着一层白漆，屋顶是倾斜的。而放杂物的屋子也是小小的，耕地则小得连匹马都难以转身。这样贫穷的一户农家，对此时的尼尔斯来说，看上去是多么令人留恋呀！尼尔斯觉得无计可施了，只好在牛棚附近的地板下找个洞住进去。

天气格外的好，小河里流水潺潺，道路旁蝉鸣鸟叫。小鸟在刚长出嫩芽的枝条上活蹦乱跳。一切显得生机勃勃，而尼尔斯的脸上却挂满了愁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天空是那种难得一见的蔚蓝色。有一群横跨波罗的海，从斯密耶岬登陆，朝着北方飞去的异国候鸟，正从尼尔斯头上的这片天空飞过。这么多的候鸟他却只认识那种飞成楔形的雁群。

前面已经飞过去好几群大雁了。他们飞得很高，但是仍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再努力一下就能飞过山丘了！再坚持一下！”

雁群看到庭院中踱步的鹅群，高兴地俯冲下去邀请道：“一起飞吧！一起飞过那山丘吧！”

鹅群听到大雁的邀请，礼貌地仰起头来理智地回答：“这里的生活让我们觉得很满意！我们已经知足了！”

如同刚才所说，这天气实在是好得不得了！在春风和煦的天气里，能够展翅高飞，自由飞翔，那心情应该不错，那滋味肯定很痛快！

雁群在空中划过的身影，实在让这些鹅群心动，有好几次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振动翅膀，想要跟随他们一起飞翔。每当这时候，上了年纪的母鹅都会告诫说：“别傻了，我们不可能会像他们那样飞翔，而且那样的日子会挨饿！”有一只年轻的公鹅实在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也想要同他们一起飞翔旅行。“下次你们路过的时候请带上我吧！”他喊道。

这时候，又有一群带着邀请呼唤的大雁飞过。那只年轻的公鹅呼喊道：“请等一下！也把我带上吧！”他努力地振动他那撑得大大的翅膀。但是他不擅长飞行，扑通一声就掉落的地面上。

雁群隐隐约约听到年轻公鹅的叫喊声，“等我一下！”便调转方向想看看这鹅的飞行技术。鹅一声比一声高地呼喊：“你们等等我呀！等等我！”说完再次努力地欲振翅高飞。

躺在石垣上的尼尔斯，认真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担心道：“万一这只大肥鹅真的飞走了，那可就划不来了！做祷告回来的父母那该有多失望呀！”当他在思考这一切的时候，又把自己是小人的这一事实抛到脑后了。然后立即跳到鹅群中，抱住那只年轻的公鹅说道：“嘿！你休想飞跑！”

忽然之间，年轻公鹅一使劲，就飞向了天空。竟忘记挣开抱住他脖子的那个男孩，因而男孩也被带上了天空。

他飞得那么高以至于让尼尔斯感到脑袋发晕，眼冒金星。当他反应过来他正在空中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从鹅身上下来了！离地面这么远，倘若现在松手，掉下去估计就没命了！最好找个安全的部位抓住，这才是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他用上吃奶的力气才终于爬到鹅背上。公鹅不停拍动翅膀，他要稳稳抓住背上的羽毛确实有些难度！于是他只好不断往羽毛里面钻，夹在羽毛里才不容易被这振动的翅膀抖下去。他把那羽毛抓的可紧了，生怕一不小心就下去了。

方格花纹

在这么高的天空上，吓得尼尔斯头晕脑涨，已经不知道现在飞到哪里了。大风从他耳边掠过，吹动着的羽毛和翅膀振动的声音，嘈杂得就像暴风一般。尼尔斯环顾着周边那十三只正奋力往前飞、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大雁。他们看上去像在跳舞，又像在唱歌。此时的尼尔斯已经不知道飞行的高度是多少了。更不知道他将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他慢慢让自己紧张的情绪稳定下来。思考这些雁群将飞向何方。但他却难以判断，因为只要他稍微低头往下看，就感觉不舒服！

实际上，他们飞得不怎么高，而且速度很慢，因为考虑到这位新成员无法适应高空稀薄的空气。

尼尔斯再次大胆地往下看了一眼。感觉地面上像罩着一块布，这块布上绣着大小不一、形如方块的图案，而且哪里都是。“到哪里了呢？”看着这些方格，尼尔斯无法辨出这些地方。有些形状如圆形但又不是圆形，有些图案感觉被拉直了。这些图案各式各样，有斜方的、长方的，而且每块上面都有棱角，就是看不到那种圆形的或者有拐角的东西。尼尔斯发出了声音，但不期待有谁能应答他。他喃喃自语道：“呀！下面原来有这么大一块方布料盖着呀！”此时飞在尼尔斯周围的大雁说话了：“看到田野和牧场了！看到田野和牧场了！”

尼尔斯一听，知道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曾经到过的斯科涅平原的上空。因而也明白看到的那些格子形状和种种不同的色彩是什么了。他首先认出的是那块嫩黄色方格，断定那是去年秋天种的黑麦田由于冬雪的覆盖，所以一直保持着绿意。那块黄灰相间的格子，估计是去年秋天庄稼收割后残留着茬根的麦田。褐色的方格则是枯死的苜蓿地。呈现出黑色的那块看上去应该是牧场，或是未休耕的牧地。边上那些黄色的一定是山毛榉的森林。之所以这么确定，凭借的是那些生长在森林中央的大树。到冬天的时候，那些树叶子就会落光。而那些生长在森林旁边的山毛榉，待到春天的时候黄叶依旧挂在上面。颜色暗淡模糊的中央部分是一家用草盖成屋顶的大农场，前院是用小石子铺的。农场中央长满了绿色的小草，院子周边则是一些小农户。春天这里的草地已经转绿，但是周围其他的植物依旧是枯黄的。

尼尔斯把这些方格的缘由弄明白后，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雁群听到笑声，批评似的说：“这块土地多么肥沃呀！这块土地多么肥沃呀！”

尼尔斯一听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了，他心里嘀咕：“难道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非得要搞得这么严肃！”

他脸色严肃了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行，尼尔斯对于高空飞行已经不以为然了。他一边牢牢地抓住鹅的羽毛，一边在鹅背上发呆。突然发现这些在空中向北飞翔的鸟群，互相打招呼聊天。“啊！我们又见面了！”有一群问道。“是的！”雁群回答道。然后说：“春天来了！”另一群说：“有些树还没有发芽，湖面的冰也才刚开始融化！”

雁群从一群正在玩耍的鸡上面飞过，顺便打听：“这里是哪里呢？”其中有只公鸡抬头望着他回答：“这里是‘小田’，难道你不记得去年你来过吗？”在斯科涅这个地方，很多地名都是以地主的名字命名的。但是这些鸡却不愿意直呼这地方为斐尔·马森家，或是乌勒·保森家，反倒喜欢另给他们取别的有意思的名字。像那些简陋的农家，或是佃农家饲养的鸡，当别人同样问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会回答：“这地方叫‘没米’！”而那贫瘠农家养的鸡则说：“你是说这里吗？叫‘没吃没喝’！”生活在富裕地主家中的鸡，则会把这里命名为‘美好乐园’‘繁殖地’‘清河’等美好的名字。养在贵族家中的会有些架子，不喜欢和雁群打交道。当雁群飞过他们上空的时候，有一只鸡借机大喊：“这里是帝贝克先生的土地，去年你曾路过！”

而站在这只鸡前面的另一只鸡则会更大声地喊：“这儿是远近闻名的史威勒荷姆！”

尼尔斯发现雁群的飞行路线不是直的，而是在瑞典南部上空转了好几回然后每到一个地方还特别留恋地旋转几下才飞走，看上去特别喜欢斯科涅这个地方。

雁群飞到一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地面那几座高层建筑，还有工厂以及一些稀稀落落的居民房。鸡看到雁群叫道：“这里是尤多拜亚糖厂！”听到声音的尼尔斯不由往下看。因为这里很熟悉，而且离家不远！去年他被雇到这里看鹅。但是现在从这个角度看去，感觉大不一样了——这里很大。对了！不知道去年一起看鹅的奥萨和玛志，现在还住这里吗？如果告诉他们我曾从他们头顶上飞过，那该是多么有意思呀！

想着想着，尤多拜亚就消失在视线里了。而此时正飞跃斯威达拉和斯贺尔湖，然后经过贝林克罗斯德和黑格拜亚的上空。这一天的时间里，男孩看到了比以往还要多的斯科涅的其他地方。

最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雁群看到地面的鹅，便缓慢飞行，然后开始邀请说：“我们要到小山丘的另一边去！一起走吧！一起走吧！”鹅却不愿意地说：“你们来得太早了，这里的冬天还没有结束呢！掉头走吧！掉头走吧！”雁群为了让鹅听到声音飞得更低了：“一起吧！一起吧！我们会教你如何飞翔，如何游泳的！”鹅觉得大雁很藐视他们于是不回答了。雁群继续下降，感觉要触到地面了，然后又突然疾速地飞上天去。“哦！原来那不是鹅！是羊羔呀！”鹅群听到这句话气急败坏，狠狠地骂道：“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雁群，都该被枪杀！”

尼尔斯听到他们的吵架声，又忍不住笑了。可是没一会儿，又为自己的事情烦恼了，不禁热泪盈眶。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好笑，然后又破涕为笑了。

尼尔斯今天感受到疾速飞翔的速度比自己以往的骑马速度还要快。在高空中，空气很清新，心情也很舒畅，做梦都没有这么爽的时刻。因为梦里也不可能会在高空上飞翔。尼尔斯此时愉快的心情完全掩盖了一切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