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朝入坑（上）

假期，睡觉，不管事。

瘫在床上的顾谨然懒洋洋扯过被子翻了个身，经过自身不懈的努力，终于挪窝了……半厘米。

哈欠，果然节假日就是应该瘫着不动嘛。

然而这样美妙的画面之所以会出现，根本是因为她不想提前上班，刻意无视了调职通知。

铃铃铃铃铃铃——！

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

果然偷懒是要被夺命连环CALL的啊摔！

好吧。

认命的顾谨然半睁着死鱼眼叹了口气，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无意识用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滴一声接起了电话。

困。

“好，平南街10号是吧？收到，马上。”平日里干练的女声此刻有些中气不足，实际上，顾谨然内心满满充斥刷屏着：不好，不要，不知道。

啊，调任就剥夺假期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啊！

不过，即便内心抱怨到这种地步，上级的命令，她也还是得听啊。

等等？

“什么，王老师？这次是顶替她的工作？”音调一下子提高。

对于手把手把自己带出来的导师，她还是十二分的重视的。既然是导师经手的重要案件，她这个做学生的自然得收着。

只是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祥。

王老师素来喜欢跟着重案组一起理线索，从中获取新的痕检结果论证，这一点她算是学了个十成十，所以在“不乐意别人碰自己手里案子”这一点上，师徒二人那绝对是亲传。

可是现在，居然要让她接手老师接下了的案子？

照理说老师资历更老，如果是她主动请求继续协助探案的话，聘请者肯定是求之不得。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也就只剩下，老师出了什么事……

不行，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瞎想。

深吸一口气，顾谨然腾地推开被子。草草套好衣服，叼着橡皮筋，双手顺了顺头发就胡乱地扎了个马尾，再熟练地扑向乱糟糟的桌子，抄起要用的东西往背包里囫囵地塞了一路，完毕。

开启最快速度，走起。

边走，还边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顾谨然只有爸爸，所以，她和父亲的感情自然会比普通父女更深，更真切。

不过啊，这些，也都没有什么好说了吧。

“喂，爸，我跟你说我调任了……”

大夏天的，出门这种事果然令人厌恶啊。

不过，其实作为一级痕检员，她的忍耐力比正常人要高很多就是了。谁让他们重案组固定成员素来风里来雨里去的，就算是在酷暑，尸体重度腐烂的麻烦现场，她也见得多了去了。

仅仅比法医好一点……不，也并没有好多少的工作。

尽管，内容上她还是非常满意的。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不得不承认，她工作起来的的确确就是个小疯子。

“是，对的，租的房子我会找时间退掉，听说那边有提供员工宿舍啊。”

现在，我们的疯子小姐已然使用快到不科学的速度嗒嗒嗒地就跑到了车站，顺利乘车抵达了目标地点附近，真可谓是顶级神速了。

然、而。

这个所谓的工作地点，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吧！

且不说一般的调任都是在一定时期内进行的，目标工作岗位无论是什么级别好歹也会是在警局……

所以。

顾谨然此刻用她标志性的死鱼眼冷漠凝视着这个荒凉的地方。

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破败的味道。

左前方十一点钟方向是一片坟场山脚，左右是一条平直的柏油公路，没什么车，不愧是城市边缘。

身后是一片建筑废墟，看起来废弃不少时候了。当然，还有载她来的公车车牌，小而旧，铁杆有些歪。可能因为是夏日的午后，这里零星几颗行道树长得歪歪扭扭的，叶子枯黄，稀稀拉拉的。

至于她右前方一点钟方向……如果没有搞错的话，这个与整体场景异常和谐搭调的破危楼就是所谓的工作地点。那是一座大概可以称之为平房的小三层建筑，整体外观十分破旧。

几乎让人意外H市还有这种地方。

这真的是一个警员正常调职的地方吗？

地方吗？

方吗？

吗？

虽然很想吐槽，但是顾谨然不愧是一级痕检员，这两年跑各种现场跑的不少，见过的破地方自然也不会少。

只能安慰自己这儿好歹比她见过最糟的地方好得多。

所以为什么师父会来这种地方工作啊！

算了，多想无益，不如直接进去问里头的人。

耸了耸肩，这位高挑而瘦削的干练女痕检员就这样上前，敲了敲大门。

“请进。”声音顿了一下，随即一字一句继续道，“欢迎。”

然后她听见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了风声，大门出乎她意料的沉。踏进大厅第一步的脚步声与刚刚那道疏离冷淡的男声似乎在脑海里交错鸣响起来，止不住的扰人。

禁不住皱了皱眉。

室内装修崭新得与外头完全不一致，明亮的白炽灯之下是干净而高端的工作室门厅，整一个效果简直魔幻。

咔哒。

门自己关上了，光线登时一暗。

……她究竟，是到了个什么神奇的地方啊？

“您好，哐哐打鬼工作室。”

“我是简述，这里的法医。”迷之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在开门的人终于环顾四周发现工作室只剩下自己一个能说话的——变成蝙蝠倒吊在吊灯上睡觉的某吸血鬼不算——之后，只得认分开口，“介绍信已经在之前就传过来了。你是王宁的学生？”

“是。”顾谨然对于这种疏离的态度并不讨厌……不，甚至该说是非常习以为常，实际上，这种看似冷淡的人往往更实在，反而勾起了她警校的回忆。

尽管当时觉得简直是开了地狱模式，但毕业之后，反而无限怀念起那时候的老师们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警校都会和她所在的那所东南警校一样，但是至少，想起学校的时候，会觉得温暖。

顾谨然自然不会知道，不久之后的她相当自我嫌弃没有细想这回事，也便没有及早发现那些联系，以至于没能把零星的点串成完整流畅的线。

实在是失算。

不过很显然，现在的顾谨然只顾着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这位同事和他提供的资料了，并没有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细节。

连带着，就在她回答“是”的那一瞬间，对方神色与态度的微变，也没有捕捉到。

“老板两点左右回来，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同事要介绍。”简述抬手，微微抬头对着皱了皱眉，然后极其自然地飘……

飘、飘了起来？！

……一定是她看的姿势不对！

顾谨然冷静地，把手中拿着的资料啪嗒挡住脸，然后再慢悠悠拿下来试图换个姿势重看一遍——

确认，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改变。

搞什么，这是个警员可调任的工作场所吧？她是一级痕检员没错吧？

所以她现在，是真的目击一名同事以不科学的姿势不科学的飘起来……对吧？

“嗯？”上演不科学画面的两人似乎注意到了气氛的转变，便于是有志一同瞥过头凝视她。

然后乖巧.JPG的吸血鬼挣脱出同事的手，晃晃悠悠变成了人形：“新人好，我叫塞西尔，一个吸血鬼。”

……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两个人正常地回到了地面，并开始进行新人的从业教育：“咳，顾谨然是吧，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工作室呢，比较——”

咔哒。

门，就在这时候开了。

“喔喔！有陌生人的味道！”还没等顾谨然看清来人，就瞬间被一道黑影扑、倒、了。

她用冷漠的死鱼眼凝视近在咫尺的少女，毫不失礼地从头开始打量。

抖落的帽子底下是一双兽耳，透亮琥珀色的瞳孔看起来活力四射，再然后，推着她肩膀的那双手……呃，或许该说是爪子，毛茸茸的，不过还算是干净。

很好，又一个未知生物。

“独……特。”塞西尔在用犹疑的语气尽力接完刚刚的话。

这么勉强真的可以吗？

顾谨然冷静地推开少女，长叹一口气，然后拍了拍那个吸血鬼的肩，给了他一个“别说了我都懂”的心累表情。

——都别拦着她，她要回家！

“汪汪别闹，回来。”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明明没有很大声，却意外的有震慑感，害的顾谨然不由自主地止步听人说完，“我是工作室的老板陈乾。你就是新来的痕检员？我已经听说了。”

那是一个自带画风的男人。

长发，道袍，单片镜。

毫无违和。

这里的几位相貌都在标准线上，只不过各自气质不同罢了。开门那位沉寂冷峻，歪果仁吸血鬼呆萌温和，兽耳少女活泼可爱，这位老板很显然又是不一样的新款，古风优雅没跑了。

还真是，神奇的地方。

“说了多少次了我才不是狗！是狼人，酷炫的狼人！”没等顾谨然应声，刚刚那个兽耳少女已然分分钟气到炸尾巴毛，气鼓鼓地甩话，末了还要鼓着面颊嘟嘟囔囔，“没见识的半吊子道士。”

“……今晚有肉骨头？”老板似乎习以为常，满不在乎地自言自语了那么一句。

“汪汪汪汪汪！”很好，刚刚还赌气的少女瞬间被安抚，现在又把尾巴摇得和大型犬一样了。看来这位陈老板还真是治犬有方啊——怎么说，狼也属于犬科。

顾谨然发现自己居然有闲心分析这种破事了，真是提高适应力哪家强，不如形势比人强。

所以到底为什么她的老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了啦！

这么说起来，好像她的确很久没见到老师了。

毕业之后，只有定期收到老师邮件的顾谨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