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报喜

小厮恭恭敬敬地来跟苏瑾烨打千儿请安的时候，他已经百无聊赖地在花厅喝了三杯茶了。

苏瑾烨起身跺了跺脚，见衣饰整齐并不失礼，这才放心地冲堂下躬身赔笑连称怠慢的小厮摆摆手：“走吧走吧！”

他一路拢着手抄缓步而行，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国公府，心下暗暗称赞。素来听闻这国公府乃是前朝废太子所留府邸，乃是废太子亲自设计监工，极尽奢靡之事，如今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苏瑾烨绕过抄手游廊，却不由得立住了。领路的小厮见状，急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院子里不远处袅袅婷婷地立着一个女孩儿，披着一袭雪白披风，只露出半张婉转清媚的侧脸，绝色的容光衬得身前荼蘼的红梅都黯然失色。

这画一般美好的女孩儿此刻正指挥自己的大丫头折梅枝，大有把梅树薅秃的意思。

“这是？”苏瑾烨打量着柔弱纤细的少女。

“这是我们府里的二小姐。”

纪明卿对那道打量的目光心有所感，便抬眸向游廊看去。却见一个锦衣少年揣着手抄，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对梅树上下其手的恶劣行径。

见她看过来，苏瑾烨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卖力地招手示意，算是友好的招呼。

纪明卿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微微挑眉，这就是安王府的二公子？看着有点……缺心眼儿。这么想着，她还是微微欠身，算是还了礼，便带着云鸢和莺歌转身离去。

看着纪明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苏瑾烨方才抖了抖身上的鹤氅，满意地笑了。

这算是跟纪家二小姐交上朋友了吧？自家老娘交代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走吧，别叫老夫人等了。”苏瑾烨收回目光，志得意满地催促道。

老太太见了苏瑾烨，登时将杜清漪这门子事忘到天边儿了，不由含笑道：“难怪道灯花爆喜事到，昨儿个夜里才见了灯花，今天阿烨便过来了。”

又见他毫无怠慢地给自己施了礼，老太太越发高兴：“外头雪大路滑，就这样儿来了，王妃不担心么？快给阿烨上茶！”

这样的关照爱护，比纪明安更像亲孙子。

听着老太太一句接一句的“阿烨”，这样的亲热让苏瑾烨寒毛直竖，做作的让他反胃，竟生出一种坐立不安的惊恐来。母妃说的果然是一点儿没错，这纪家老太太当真不太像正常人。

这样的热情叫他不自在极了，只想拔腿就跑。

一想到安王妃的笤帚，苏瑾烨又怂了，只得勉强撑起世家公子的气度来，颔首应答：“此次前来叨扰，原是提前来报个喜，讨老太太一个彩头。”

“喜事？”老太太眯缝起了眼睛，难不成安王妃想来提亲？

那可就太好了。

“国公爷领兵北逐戎狄七百里，不日便要班师回朝，”苏瑾烨一向不擅长察言观色，没有注意到看着花厅里众人突变的脸色，自顾自地道：“御前透出话来，除了金银封地这些赏赐，还得赐爵。因着国公爷的爵位确是封无可封了，陛下便敕封贵府二小姐郡主之位。”

“开了春，国公爷大抵就能回京了，”苏瑾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恭喜老太太一家团圆。”

笑得很真诚，很憨厚。

纪明安瞧着老太太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色，有心要捂住这个缺心眼的嘴，看不见老太太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么！还刺激她啊？

脑子不太好使的世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氛围不对了，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说好的一家团圆高高兴兴呢？不应该给劳苦功高来当报喜鸟的世子大人一个大红包吗？

这跟母妃说好的不一样啊！

苏瑾烨摸摸鼻子，疑惑地看向好友。就见纪明安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示意他赶紧滚蛋。

苏瑾烨很受伤，他算是明白，这趟差事又被自己搞砸了。目光暗淡下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走了。

纪明安心里叹了一声，只远远送了好友的车架离开，这才回了后头老太太的屋子，就见屋子里如今乱得什么似的，老太太正跟三太太一唱一和地喝骂。

他一向尊敬远在边关的大伯父纪国公，心中却到底有孝道，不愿与老太太对嘴，便与老太太告辞：“孙儿往前头去了。”

老太太看着他，沉吟片刻，脸上挂起一个慈爱的笑容：“天晚了怪冷的，穿上些。”扭头急命丫头捧了一件猞猁裘出来：“回头冻病了，又要你母亲操心。”

纪明安揉了揉厚重的披风，心下便知是大伯父从边关送回来给二姐的，有心说穿却又恐老太太疑心纪明卿搬弄口舌，到底忍住了，径直带着人往书房而去。

纪明安一走，老太太筋疲力尽地靠在引枕上，叹了口气。

大儿子纪国公一家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小孙子纪明程还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自己能指望的只有这个孙子。

偏生这个孙子虽说读书极好，可惜为人颇冷淡，与自己也不亲近。

这么想着，又冷冷地瞪向二太太，怕不是当娘的在背后教唆呢！庶出的种子，没一个好东西！

二太太权当不知，垂着头计较着自己的盘算。如今大房那位长公主大嫂回来了，怕是府里就要变天了。

“母亲！”三太太也顾不上旁的，扑在老太太身旁，火急火燎，“宣平又要回来了，就连二丫头都要封郡主压府里一头了，您快想想办法呀！”

且不说宣平长公主年后便回京，就说现下纪明卿都要封郡主，这府里可还都是白身呢！这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想起这两年对纪明卿的态度，三太太越发心虚。

最要命的是，这几年国公府的账本都在她手上，她里里外外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宣平要回来了，定是要查账的，吃进去的她哪里舍得吐出来呢！

“宣平……”老太太听见宣平长公主的名字，难得露出一丝疲态。

“姨母，”一旁透明了很久的杜氏试探着开口：“不如跟表妹说说，二小姐还小，郡主这样的敕封只怕会折了她的福气呢。”

这倒也不失是个法子。

老太太捻着佛珠串子，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