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的记忆

天黑了。把张秀丽送回家，两个人相拥接吻，恋恋不舍的告别之后。吴锋就沿着淡淡的马路灯，踩着城市的霓虹灯绿，慢慢地游走在街道上。

路边，一字排开摆地摊卖衣服的，卖小商品的，卖臭豆腐的。热火朝天忙着招呼客人做烧烤生意的，三五成群，喜欢结伴过夜生活的男男女女们。浓装艳淡，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寻觅客人的妓女们。还有那些司机啦，乞丐啦，刚刚下班的工地工人啦。他们的脸上表现的是一种泰然与安定。虽然他们不富裕，但至少他们知道学会满足和安于现状。而吴锋呢，离家背井出来追寻梦想，可如今却茫茫然，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寂寞好空虚。这种寂寞和空虚并非生理和心情上的，而是他内心对未来和前途莫名产生的一种发自灵魂的悲观和消极。

我的将来在哪？我的人生之路在哪？吴锋感觉好迷茫，好无助。离开校园来到上海都已经快两个月了。而自己要感悟生活，领悟生活写东西的梦想却迟迟不见增长。两个月里，吴锋他只写了一万字，他把每天的精力和时间都无条件地用在了陪女友张秀丽的身上了。钱也一分的都没攒到。吴锋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定得有所改变才行。暗自下定了决心，又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特别想喝酒的感觉。就停在了一个烧烤铺前，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点了十几个下酒的烤菜，要了几瓶啤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浓浓的酒精通过喉咙和血液不停地穿梭游走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吴锋只觉得自己的双眼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沉重。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喘不过气了。一个摇晃，竟扑倒与桌子上不醒人事。只记得迷迷糊糊中有好多不同的人在焦急的叫喊着自己。纷纷嚷嚷声中似乎还有一个撕心裂肺但及其熟悉的叫喊声“啊，老公！你怎么了？”

黑夜，黑夜，黑夜。无尽的黑夜死死地缠绕着吴锋。像极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在他眼前盘旋围绕。又似一场噩梦悄无声息地涌来，涌向吴锋脑海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里。回忆：

又是一个雨季的一天。

雨水飘摇，冷风嗖嗖。寂清的校园内，吴锋一个人独自徘徊。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毫无感觉，默默地低着头，口中在念叨着什么。

风，渐起，和着逐渐磅礴起来的雨水，呼啸着洒向大地。

雨水打湿了吴锋的衣服，冷风刮痛了他苍白的双脸，冰冷寒风冻僵了他的头发，他仍无所知，只像个傻子一样安静的徘徊在校园的篮球场北角。

你在干嘛？这么傻！

远远跑来了吴锋的至交好友李华。人还在远处，声音却早已有些愤怒，又有些心痛地传了过来。

快，去逃课！

冰冷的双手拉起了飞速而来的李华，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即将关闭的大门。

呼呼呼—

粗喘的气息停留在校门之外，看门的大叔奇怪又有些气愤的声音隔着电动门清晰的飘过。你们俩干什么？跑这么快！当心被门卡住喽。不和我说一声就私自跑出校门，出了事谁负责？

不理忠于职守的保安大叔的啰啰嗦嗦，吴锋拽着李华哆哆嗦嗦地进了一家网吧。

又上网，你有钱？今天上午有老班的课，抓到了怎么办？

吴锋赶到收银台，交了20块钱的网费，递给了李华一张。

管他呢，抓到了就抓到。反正我不想会教室，我讨厌那里。

二人坐在两张连号的台式电脑面前，进入了网络。

打开QQ，吴锋突然向李华发了一个视频聊天。

李华奇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伙计，犹豫着点了接受。

华，我感到空虚，马上要高考了，我害怕。

聊天屏幕里，吴锋发来了一行文字，清晰的屏幕中，吴锋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不安。别怕，有我陪伴你，我们一起努力。李华用手敲击着键盘回复道。

可我不行啊，我的数学与英语都不好。吴锋双手快速地敲打。

那你好好学习呀，别逃课了。

可我讨厌管束，我喜欢自由。

李华转过头盯着吴锋看，没有作声，双手重复敲打着：那你好好学习，利用业余的时间好好学习~

吴锋双手停止了一切动作，键盘上空无一物。

好久没有回复，李华奇怪地转过头，却看到吴锋的双颊上滚动着两行冰冷的泪珠。

你怎么啦？李华看着吴锋，眼里充满了担忧。

没什么。吴锋转过头，拭去眼角的泪珠，突然站起身来，示意离开。

去哪？李华拿下耳麦。

去训练。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温暖的阳光撕破氤氲，太阳高高悬起，天空中是万里无云。

校园的操场上，高三的一群大小伙正在训练体能。

吴锋和李华也在其中。前者穿着76人队艾弗森的3号战袍，后者披着显目的23号公牛队乔丹的红色球衣。

大伙都散开着，各自练着自己薄弱的一项。

吴锋踢踢腿，拉了几下韧带，活动一下关节，走向跑道正准备练习100米的时候，教练的声音就不失时宜地远远传了过来：吴锋，你来一下。

迟疑着走了过去，停在教练的面前，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拿着它去跑，试试自己的极限。

接过黑色的秒表，吴锋有些惊讶，但仍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毅然般跑进了跑道。

五圈，十圈—吴锋毫无影响地保持着匀速和标准的跑步姿势，优美的身影缓缓地缠绕在标准的400米跑道上。那么刚强。

十五圈，二十圈，吴锋的气息逐渐的变得粗重，口，鼻，心，肺，四个部位全都发生着极速的变化，呼吸的紧促和身体的变形，也再一次无声地透露出，吴锋的体能快到了极限。

跑步仍在继续，不同的只是吴锋的身后排满了和他一起跑步的队友和兄弟。

他们跟在吴锋的身后，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叫着：吴锋坚持，坚持。

队友兄弟的支持和加油让吴锋的心底暖暖的，身体里也像新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般，吴锋的脚步又重新地轻盈和快速起来。

三十五圈，一万四千米的奔跑，吴锋的脚步仍在继续的坚持着，身体里难熬的劳累感和窒息感也在拼命地撞击着他，他好想停下，好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但身后，已渐渐减少的队友，和他们嘶哑的叫喊声在督促和激励着自己的前行。

自己决不能放弃，一定要坚持。

吴锋脑中闪过的念头让他像漂流在大海中，突然抓到一根木棒一样，紧紧地攥着，绝不松手。

脚步已经沉重了好几十斤，撞击在跑道上，发出：“咚咚”的身音。

加油啊加油啊。李华张着大口，用嘶哑的声音叫喊着，却发不出声来。只能无奈的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叨着，想着。攥起拳头，向吴锋挥舞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第四十圈结束，吴锋轰然倒下，像一摊烂泥，。躺在草坪里，喘着牛气，胸脯剧烈地起伏不定。

他妈的，好样的！嘶哑了的李华跑过来狠狠地揣了吴锋了一拳。也像疯牛一般躺在草坪里，透着大气。

华，谢谢你，也谢谢其他的兄弟。

吴锋抓住李华的手紧紧地攥着，开心地笑了。

他妈的死吴锋，我的手很痛。

李华痛苦地扭曲着脸面，做出很痛很痛的样子。但在他眼角深处却隐隐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欢笑。

时间沉闷着流逝。

缓慢的脚步带着无数莘莘学子的担忧和恐惧，即将迎来那个残酷而又冰冷的日子——4月25日。

这天看似像一个不详而又痛苦的一天。

天空，阴沉沉的。

皱着面孔的二十二个高三体育生齐聚在操场上，一起沉默，等着教练，进行备战体育加试的检测。

风，带着教练一起出现，紧随着还有那令人担忧又紧张的秒表，米尺和记录单。

快点换上衣服，我们来进行最后一次测试。能不能过关，就看今天了。

教练的语气有些冰冷，冰冷的让吴锋打颤。

怎么样？准备好了没？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的李华拍着吴锋的肩膀关心地问着。

好了。吴锋的双腿有些颤抖，也许是风大了的缘故吧。

李华拉起吴锋的双手，眼睛坚定地看着他。

锋，你行的，相信你自己，你一定会过关的！

吴锋抬起头，盯着李华，颤抖的身体平稳了许多：哦！

远处，教练催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吴锋，李华互相对视一眼，双双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教练。

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哑声的叫音，风再起，什么也听不到。

预备——嘟———

嘹亮的哨声在风中响起，刺激着吴锋紧绷着的神经。

吴锋躬身前倾，双脚“八”字型冲前而去。紧跟着，慢慢直身，摆臂，大跨步，如流星一般向终点线冲去。

加油，手臂摆开，脚步迈大一点。助教练站在终点线旁，握着秒表朝这群年轻的运动员们叫喊着。

大伙憋着一口气，飞速地向那个决定他们成绩多少的白线冲去！十米，五米—一米——

呼呼呼，冲过了终点线，他们像卸下了千万斤重担似的，一个个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风吹起的阴天，身穿运动短衫，短裤的他们，脑袋上却挂着一颗颗斗大的汗珠。

被风吹过，像荡秋千似的，在他们脑门上左摇右晃着，最后重心不稳，心有不甘的随风而起，飘洒入大地，消失不见。

休息了几十分钟，又测了三级跳和八百米。

最后在一个个跑完八百米，躺在操场上干呕着的时候，教练才慢慢地掀起记录单，有些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自己拿去看吧。

记录单被教练扔在了他们中间，像颗定时炸弹似的，闪耀着刺眼的白光。没人伸手去拿，也没人敢去查看，记录单就那般孤零零的躺在草地上，任吹起的冷风肆意的玩弄。

看看吧，反正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吴锋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拽过记录单握在手里。又用有些颤抖的右手轻轻地掀起那张让自己欢喜也能让自己忧愁的成绩单。

风，猛的狂了起来，吹落了吴锋手中薄薄的那几张纸，吴锋仿似还未察觉般，仍惊愣着瞪着一双大眼睛，双手依然保持掀起的那个动作。

锋，你怎么了？身后熟悉的关切声又响了起来。

华，我过关了！我过关了!

吴锋转过头，抱起李华，有些欣喜若狂地抱着他转圈，一边叫喊，一边将泪珠洒在冷风里，点点滴滴，却很是滚烫。

恭喜你了，吴锋。

冷冷的风中飘过李华近乎微弱的气息。随风摇摆，又飘忽不见。沉重的身体轰然之间倒向地面，随带着，响起了吴锋的焦急和队友们的惊奇之声。

李华重病，休学了。

一日之后，医院给学校开了证明，李华的家人给他办了休学手续，带着他回家看病了。

得知这一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吴锋正在操场上跑步，助教练来到操场向所有人传达了这个坏消息。

像一记重锤似的，狠狠地砸在吴锋的胸口上，吴锋倒退着不敢相信，也不接受，狠狠地飞起脚步冲向校园外十里之隔的市医院。

脚步飞迈着，失去了节奏，一本一突之间全挂满了焦急和痛心。

吴锋恨不能多长几条腿，好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他的好兄弟李华面前告诉他，他们要一起去拼搏，一起到绿草如茵的操场上去飞驰，一起为自己的心中的梦想去奋斗。

他们要上大学，上最好的体育大学，一起去逃课，一起去打篮球，一起上网，一起吃饭，玩耍，一起唱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歌曲，一起在人生这个青春的季节里挥霍，放荡，漂流，一起没完没了的纠缠生活。

他们还有约定，要互相加油，互相激励，互相鼓舞，在这个决定千千万万个像他们一样的高三生命运的高考期间，用自己的努力去创造属于他们的辉煌的。

可为什么，你现在就毁约了？你偷偷地躲起来，却让我一个人去完成两个人的梦想，你不守信用！

蹒跚的脚步，踉跄在马路边，吴锋摔倒在地。

马路上行人注目，车辆急停，交通堵塞。

吴锋的身体触击在潮湿的马路上，冰冷的感觉冲击着他薄弱的神经，像刀子般割起，疼痛难忍。

吴锋，吴锋，吴锋—

身后追来的队友围在了他的身旁，有人扶起了他，七嘴八舌但很是关心地问着有没有伤着，要不要紧。

看着身旁这圈朝夕相处的队友兼兄弟，吴锋像只受伤的兔子，扑在兄弟的怀里，默默泪流。

华走了。

吴锋哽咽的嗓子里，却清晰地传出这三个字，三个沉重的压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抬不起头的字眼。

这般深沉又重若万斤是三字经。

2009年4月28号，江苏省高三体育生体育加试在南京体育学院进行。

决定命运的一刻就要开始了，苦练一年体育的众多学子们，今天就要在这里称称自己的斤两了。

塑胶跑道上，一行8人整齐地战列在跑道的后面，热身，等待绽放的开始。

华，为了你，为了我们共同的梦想，今天，我拼了。

身着6号短衣的吴锋默默地望着远方，那个曾经留下华和自己无数印记的城市，默默许诺，也默默鼓劲，为梦想，也未责任奋战一回。

嘟——哨声想起，各就各位。

紧张的一瞬间即将拉开帷幕。

吴锋放松地做好一切的准备动作。

预备——吴锋的后腿蹬起，上半身前倾，双手虎口有力地撑着地面。

砰——

枪声响起，吴锋像匹黑马一样冲身而去，眼望前方，华，似乎在为自己加油。吴锋快速地飞步而去，哒哒哒，刚劲有力的脚步踏在塑胶场地上发出沉闷的连叫声音。

华，我来了。梦想，我来了。大学，我来了。

吴锋的身影像道划逝的流星，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在人生的跑道上，用心用力用情地奔跑着，追逐着青春的季节，追随着梦想的身影，一步一步却风驰电掣般咆哮着，像只猛兽，奔向人生的未知。拼命地拉拽着生活的衣角，纠缠生活，也让生活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