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模特

南方的宿城在九月末依旧燥热，空气中热浪滚滚，衬衣常被汗水打湿，后背黏腻不堪。

南大的新生刚结束为期一个月的军训，迷彩色的衣服逐渐淡出视野，凭借着瞩目的皮肤，依稀能辨别出是否新生。

雕塑专业大三的学生分批次聚集，在偌大的教室分成了四拨，上课铃还未响起，学生们有些聒噪。

“哎，听说今天的人体素描课请了大一新生来当模特。”弘初夏一手握笔一手拿刀，一会的功夫，指尖已经黑了半截，她毫不在意，继续说，“不是我讲，早在他们军训的时候我就打探过了，这一届新生质量极高，穿着那丑不垃圾的迷彩我也看见了好几个帅哥。”

削笔聊天两不误。

坐在她一旁的女生低垂着头，染成红色的头发用一根黑色丝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额前几缕微卷长发随着动作细微摇晃，纤纤玉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过了半晌才回复身边人的话。

“每一年你都是这么说的。”

“蔓蔓啊，你什么时候谈个恋爱玩玩，放着这张绝世倾城的脸不用，也太浪费了吧~”

弘初夏骤然抬头，额前的碎发荡了荡，一双多情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藏不住上扬的眼线。

她正要伸出的手被人一个眼神拦截。

辛蔓拧起眉心，“你的手很黑。”

“骚瑞~”

两个画架几乎快要挨在一起，座椅中间的长椅上放着两个笔盒，一个盒子里的笔干净整洁，软中硬铅按序排放，笔尖削得尖锐，橡皮擦种类多样，按大小紧密排成一行。

另一个，刚削好的笔扔在椅子上，笔盒里的笔长的长短的短，橡皮擦切成各种模样，黑漆漆一坨黏在一起，像极了废弃工厂。

弘初夏削好最后一只炭笔，上课铃应声响起。

门外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学生，稚嫩的脸庞上带着青涩，脖颈上还留着军训过的晒痕，红得发紫，但抵挡不住他们内心的雀跃。

不过三分钟，教室内断断续续响起欢呼口哨声。

弘初夏耐不住性子，偷偷绕着画室转了一圈，一饱眼福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眉眼是止不住的喜悦。

“不是我说，隔壁几组都是大帅哥，大一就是不一样啊，一个个青涩得不行，他们进我们教室就像唐僧进了蜘蛛精洞，被那群妖精怂恿着脱了上衣。”她看了一眼前面还空着的椅子，“我们这一组的人怎么还不来？不会是个丑男吧？”

话音刚落，门口站定了一人，辛蔓的视线越过弘初夏和层层画架落在门口。

站在那里的男生身形颀长，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耳垂坠着粉嫩的红晕。整个人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周身环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穿着无袖的他露出曲线完美的手臂，局促环绕一圈室内后，坐在了最中央的椅子上。

“卧槽，这不是顾丞吗？前段时间霸占南大论坛数日，刚火没多久就被一堆学姐告白了。”

“没想到这等人物会来我们专业当模特。”

“我想问老许给了这些模特弟弟多少钱……”

“反正不花我们的钱，还能免费看帅哥，不爽？”

这边动静一起，周围的视线也纷纷投射过来，聚集在中央的男孩身上。

辛蔓依稀看见，他耳垂的红晕逐渐扩大了范围，整个耳廓都红了一片。

这才只是几道视线就受不了了，等会正式开始了，别整个人发红才好。

弘初夏的反应并不比其他人好到哪去，双眸紧盯前方，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有些迫不及待。

俗话说的好：美院估计只有画笔是直的。

大胆的男生直冲冲吹起口哨：“学弟，其他组都开画了，你怎么还不准备？”

准备无非就是把上衣脱去，然后再挑选一个合适的坐姿。

顾丞不说话，停顿了半晌，似是内心在做斗争，大约过去了两分钟才愣地从椅子上起身，单手攥着下衣摆，往上一掀，无袖轻松脱下，关节分明的手拎着衣服挂在一旁，然后坐回椅子双手撑住后方，往后微躺。

头微微上仰，喉结弧度勾人，顶灯坠在他半边脸上，亦明亦暗。线条分明的腰腹，块状分明，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刚说话的男生扬起下巴，挑逗：“学弟身材真不错。”

“行了，别总是挑逗笑学弟，画不完等着老许来揍你吧。”弘初夏替顾丞说了句话。

辛蔓开始起稿，右手起起伏伏，视线在画纸和男生身上来回往复，白皙圆润的指尖按压住笔身，微阖起半支眼。笔停在半空做比对，视线错开的一瞬，在他身上聚焦，与投射过来的视线相撞。

她的心跳就这么猛然漏了一拍。

顾丞的瞳孔幽深不见底，藏着半分孤戾，半分惊慌。

长得是真的好看，看起来像只乖顺的小狗，视线下移扫射过令人脸红的身材，又果断推翻先前的结论。

应该是狼狗。

辛蔓收回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画纸上的人逐渐成型，线条分明，明暗关系拿捏得当，几乎与模特无异。

教室内哄闹了三个小时，终于收尾。

弘初夏已经开始打瞌睡，一个盹吓到她自己，勉强支棱起疲惫的眼皮，往旁边撇了一眼，骂出一句国粹，“卧槽辛蔓，你怎么又进步了？是不是暑假偷偷背着我上私教去了？”

声音一起，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不愧是辛蔓，画技一顶一的好。”

“我什么时候能画到这种水平，也就心安了……”

顾丞起身捞过旁边的衣衫套在自己身上，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人群中的那朵红玫瑰，睫毛下垂盖住眼睑，准备离开。

弘初夏朝着正欲离开的顾丞招了招手，“顾学弟，不来看看我们蔓蔓画的你吗？蔓蔓可是咱美院的顶级画手，不看一眼你会遗憾终生的~”

她拖着长长的尾调，似乎这样的语气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温柔，也更吸引帅哥。

顾丞闻言转身，直愣愣与那双眼睛对视，抬起的步子往里收回。

她的红发夸张耀眼，一下霸占了他的全部视线，明明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却夹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这脚莫名拐了弯，穿过人群站在了她身后。

女孩坐在椅子上，到他胸腔的位置，辛蔓放下翘起的腿，往右边转身抬头，不自觉沾染了笑意：“怎么样？”

顾丞眼神直直盯着画，余光往下扫射。

清楚看到，她白皙透亮的脸蛋、卷翘的睫毛、尖挺的鼻梁，以及染上唇蜜的软唇。

插在裤兜的手不自觉攥紧，唇畔张合：“漂亮。”

“行，那交完作业后把这幅送你。赏脸加个微信？”

圆润的指尖染了淡淡的裸粉色，中间绘制着克莱因蓝色的笑脸，手机屏幕上是她的微信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