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铜山毛榉案(一)

“一个单纯地为了艺术而热爱艺术的人,”歇洛克.福尔摩斯把插在《每日电讯报》中间的广告页扔到旁边,对我说道,“他经常能够从最不起眼的普通形象中获得莫大的趣味,华生,在你勤勤恳恳地为我们调查过的案件记录下来的那些文字中,我很欣慰地发现你已经明白了这一真理。并且,我敢确定,你偶尔还会对其进行润色。在这些文字中,你重点强调的并非那些我曾经参与调查和审讯的著名案件,反而是一些看起来平凡无奇、琐碎繁杂的普通案件,但由于这一类的案件还具有展示逻辑推理这种综合才能的作用,所以我要把它们划入一个特别的研究范围。”

我面带微笑地对福尔摩斯说道:“但是,我并不想为自己开脱,因为有时我确实用了某些骇人听闻的笔法来进行记录。”

“或许你的确存在着失误,”他一边作着评论,一边用火钳夹起了一块火红的炉渣,点燃了装在那支长柄的樱桃木做成的烟斗里的烟草——每当他用这个烟斗而不用陶制烟斗的时候,就说明他正在与人争论问题,而并非在考虑问题。“或许你的失误之处在于一直想着如何让你的叙述变得更加活泼生动,却忽视了对整件事前因后果的关系的严密推理进行叙述——这一点是你在叙述事件的时候唯一需要注意的。”

“我认为我在这一方面对你的叙述还是十分客观的,”我的语气有些冷淡,因为通过我的多次观察,我对福尔摩斯这位朋友表现出来的很强的那种自私自利的性格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

像平时一样,福尔摩斯并没有针对我的话语,而是针对我的思想进行反驳:“假如我要求你公正地评价我的能力和技术,那并不是为了我个人的利益,也不是因为我过于自负,而是由于它并不属于我一个人——犯罪行为经常发生,但其中的逻辑却很难找到。所以你应该详细记述我从案件中发现的逻辑,而并非经常发生的犯罪行为。但你却把本来能够作为教育学生的教科书的案例改造成了一系列的故事。”

现在还是初春,早晨仍然带着料峭的寒意,吃完早饭之后,在贝克街的老房子里,我们两个分别坐在熊熊燃烧的炉火两旁。在一排排暗褐色的房子中间,弥漫着滚滚的浓雾。对面房子的窗户由于这个原因,便模模糊糊地变成了一片阴暗的、形状不规则的东西。汽灯仍然亮着,照在了雪白的台布上面,桌子上的瓷瓶和金属器皿在光的照耀下也闪着微光。餐桌上还是一片狼藉,歇洛克.福尔摩斯整个早上都在翻阅夹在报纸中间的一系列广告,并且始终都没有说话。到了最后,他扔下了报纸,带着一种不太满意的情绪对我的文笔进行了一番教训。

说完这些话后,他停住话头,坐在椅子上吸了两口长长的烟斗,眼睛盯着炉火又接着说道:“由于你在记述这些让你兴趣十足的案件时,用了很大一部分篇幅来描写非法律意义上的犯罪行为,所以没有人会批评你用了一些危言耸听的笔法。例如我竭尽全力为波希米亚国王解决的那件小案子、玛丽.萨瑟兰小姐的奇特遭遇、那个歪着嘴的男人的难题以及那位单身贵族的事情,它们都不是正常法律范围之内的事情。也许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耸人听闻,不过我却为你在这方面的烦琐记述感到担心。”

“可能结果确实是这样的,”我回答道,“不过我叙述问题的笔法却是十分新颖的,而且能够引起读者的趣味。”

“唉,华生啊,我的朋友,你可能并不了解公众的想法——对这些并不擅长观察的人们来说,他们根本不愿意去关注分析和推理到底有什么细微差别呢!对一般人而言,谁能根据牙齿看出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编织工呢?谁又能从左手拇指的情况推断一个人是不是排字工呢?不过,假如你非要在这方面大做文章的话,我也不能过多地说什么,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大案频出的时代了。现在的人,准确地说是那些犯刑事罪的人,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采用某种冒险和创新的手法来作案了。这个侦探事务所好像也逐步退化成了一个代理处——只能接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帮别人寻回失落的铅笔啦,为那些住在寄宿学校的年轻姑娘想个小点子啦。不管怎样,我都认为,我的事业已经无法阻挡地陷入低谷了。这是今早刚刚收到的一张纸条,它就很能说明问题,你看!”说完,他把一封已经揉成团儿的信扔给了我。

这封信是从蒙塔格奇莱斯寄来的,信封上显示的寄信时间是前天晚上,信纸上写着:

尊敬的大侦探福尔摩斯先生:

假如您的时间方便,我想在明天十点半时拜访您,因为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想要咨询您:有户人家想请我做家庭女教师,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个聘请。

您忠实的朋友维奥莱特.亨特

“这位年轻小姐是你的旧相识?”

“不,我并不认识她。”

“这会儿已经是十点三十分了。”

“嗯,听到了吧,我肯定,拉门铃的人就是她。”

“与你所想的相比,这件事情或许有更多值得你关注的地方,难道你忘记蓝宝石事件了吗?刚开始时,我们好像只不过是凭着一时的兴趣进行研究,但后来就慢慢变成了十分严肃的调查,或许这件事也是这样。”

“唉,希望如此吧,马上就有人解答我们心里的疑惑了。”

福尔摩斯的话音还没落,只见一位年轻的女士已经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她行动敏捷,身上的衣着整洁朴素,脸上带着勃勃生气,鼻子两侧有一些类似鸟蛋的雀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聪明劲儿,一看就像位在为人处世方面很有主见的女子。

我的朋友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她时,她说道:“您一定会原谅我这么匆忙地来打扰,因为我遇到了一件让我感到非常奇怪的事情,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家里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亲属,所以我只能向您来请教到底该怎么做了。”

“亨特小姐,请您坐下说吧,能够尽我所能为您服务,我感到非常荣幸。”

看得出来,这位新委托人优雅的举止和谈吐给福尔摩斯留下的印象非常好,他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眼皮垂下,双手的指尖顶在一起,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她讲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我曾经在斯彭斯.芒罗上校家里当了长达五年之久的家庭教师,”她说道,“不过就在两个月前,上校接到了去新斯科舍的哈利法克斯任职的命令;他要带自己的几个孩子一起去美洲,因此我就失业了。这两个月以来,我一边在报纸上登出求职广告,一边又按着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去应聘,但一次也没能成功,后来,我积攒下来的那笔小钱已经变得越来越少,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困境。

“在西区,有家很有名的家庭女教师介绍所,名字叫做韦斯塔韦——韦斯塔韦是这家营业所创办人的名字,但实际上它的经理是一位名叫斯托珀的女士。每个星期,我都会到那儿去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很多想找份工作的女士坐在前面的接待室等候,依次被叫进里屋的办公室,斯托珀小姐坐在那里查阅着登记簿,寻找着适合她们做的工作。

“哦,就在上个星期,当我像往常一样走进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时,我发现在斯托珀小姐的身边坐着一个笑容满面的男人,那个人长得非常强壮,下巴又大又厚,一层压着一层,一直垂到他的脖子。当我进去时,我看到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正在仔细地打量着走进来的人,当他看到我时,他坐的那张椅子立刻抖动了一下,只见他赶紧把身体转向了斯托珀小姐。

“‘她就很好,’他对斯托珀小姐说道,‘没有人能比她更符合我的要求了。太好了!太好了!’他的脸上露出一副热情的表情,两手来回搓着,好像非常亲切的样子,你还别说,我看了他这副神态之后,还真的感到很愉快。

“‘您是来这里找工作的吧,小姐?’他问我。

“‘您的家里需要家庭女教师吗?’

“‘你的工资要求是多少?’

“‘以前我曾经在斯彭斯.芒罗上校家做家庭教师,当时的工资是每月四英镑。’

“‘哎呀,咳!咳!他们对你真是太苛刻了……真够苛刻的,’他一边叫嚷,一边把自己肥胖的双手伸出,在空中挥舞着,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像这样一位有吸引力和造诣的女士,怎么能够付给她这样一份可怜的工资呢?’

“‘也许我的造诣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高,先生,’我说,‘我会一点儿法文、德文,也懂一些音乐和绘画方面的知识……’

“‘啊!’他啧啧称赞着,‘不过这些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关键在于你是否具备一位受过良好教养的女士所应该有的优雅举止和风度?总而言之,如果你不具备这一点,那么你就没有资格去给一个将来会对整个国家产生很大影响的孩子当家庭教师;如果你具备这一点的话,为何会有人不知羞耻地向你支付少于三位数的工资?小姐,如果你在我家做家庭教师的话,薪水至少要从一年一百镑开始。’

“您能够想得出来,福尔摩斯先生,像我这种身无分文的穷人,遇到这样优厚的待遇时,确实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那位先生似乎是从我的脸上看到了怀疑的神色,于是就打开了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钞票递给我。

“‘这是我做事的一种习惯,’他甜蜜蜜地笑着对我说道,在那皱纹纵横的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几乎变成了两条发出亮光的细缝,‘把月工资的一半先支付给您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姐,以便为自己添置些衣物以及应付旅途中的零碎花销!’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像他那样的好人,他是那么善良、那么体贴,因为当时我确实欠了一些小商贩的钱,所以他预支给我的工资无疑能为我提供很大的方便。但是,在与他接洽的过程中,总有一些让我感觉不太对劲儿的地方,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他的情况,然后再作最后的决定。

“‘先生,您能不能把您的住址告诉我。’

“‘哦,亲爱的小姐,我的家位于汉普郡的乡村,那里名叫铜山毛榉,距离温切斯特只有五英里的距离。那可真是个美丽又可爱的地方,而且有一座非常古老而可爱的乡村住宅。’

“‘那么请问我的具体的工作是做什么呢,先生?我想在开始工作之前作些简单的了解。’

“‘一个刚刚六岁的淘气包——但他非常可爱。嘿,如果你亲眼看看他是如何用拖鞋拍死蟑螂的,你就知道我一句谎话都没有说!啪、啪、啪,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他就已经拍死了三只蟑螂!’说完这些话,他又把自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靠在了椅子背上。

“一个孩子居然会把这样的事情当成令自己感到高兴的游戏,这确实令我感到有些吃惊,不过孩子父亲发出的大笑声又让我感觉他或许只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也就是说,唯一需要我去做的工作,”我对他说道,‘就是照管您的孩子吗?’

“‘哦,不不不,那不是您唯一要做的,年轻的小姐,’他的声音很大,看着我说道,‘您需要做的事情——我认为,凭着您那聪明的大脑,一定能够想到,要绝对服从我妻子的所有命令——当然,我妻子所发布的命令都是一位小姐理应遵守的。您看,这没有任何困难,是不是?’

“‘能够成为一个对你们有帮助的人,让我感到非常荣幸。’

“‘那可真是棒极了,就拿服装来说吧,我和我的妻子都非常热衷于时尚,你能了解吧,虽然有一点点时尚癖,但是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假如我们要让你穿上一件指定的服装,你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吧?’

“‘不,’我回答道,但对这样的话确实感到很吃惊。

“‘那么让你坐在指定的位置,也不会让你觉得不高兴吧?’

“‘哦!不会。’

“‘又或者我要求你在就职之前把头发剪成短的呢?’

“叫我有些难以置信,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福尔摩斯先生,您现在就可以看到,我的头发长得很密,而且还有一种栗色的光泽,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把它轻易地牺牲掉。

“‘这一点恐怕我很难做到,’我对他说,他那双眯着的小眼睛一直很期待地盯着我,当听到我这么说时,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影。

“‘不过这一点你必须要答应,因为这是我太太的特殊癖好,您也明白,有时女士们的癖好也是必须要考虑在内的——你真的不想把头发剪掉?’

“‘嗯,先生,我确实不能这样做。’我的回答很坚决。

“‘很好,这事到此为止,真是可惜啊,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你的条件都非常合适。斯托珀小姐,请您再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小姐。’

“女经理正忙着翻阅手中的文件,顾不上跟我们两个交谈。但当她听到那人的话之后,看我的眼神就显得很不耐烦了——或许是因为我让她损失了一笔不菲的佣金的缘故吧。

“‘你要不要在登记簿上留下你的名字?’她问道。

“‘假如你同意的话,我就留下,斯托珀小姐。”

“‘嗯!实话实说,登记看起来已经用处不大了,面对条件如此优越的工作你都拒绝了,’她说话颇为尖刻,‘我们很难再帮你找到一个类似的机会了,再见,亨特小姐。’她按铃叫来了仆人,然后我就从那里出来了。

“我回到住处,发现厨房早就没有食物了,卧室的桌子上也放着几张催缴欠款的单据,我不禁开始反问自己,我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太过愚蠢了。不管怎么说,要是有人希望别人顺从他们那因特殊癖好而产生的奇怪要求,就总会为此付出一些代价的。在英国,很少有人能够在家庭女教师这个职位上得到一百镑的年薪,况且,头发对我来说真就那么重要吗?很多人剪完头发不是变得更精神了吗?或许我也该尝试着留一次短发。第二天我就怀疑我做错了,第三天我认为自己的确做错了。就在我鼓起勇气,准备硬着头皮重新到介绍所去询问那个工作还能不能做的时候,那位先生居然给我写了一封信。它就在这里,我可以念给你们听。

温切斯特附近,铜山毛榉

亲爱的亨特小姐:

好心的斯托珀小姐把您的地址给了我,我给您写信是想问问您,能否再次考虑一下您之前的决定。我在她面前对您的描述十分细致,使她对您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她急切地盼望着您的光临。为了补偿我们的癖好带给您的麻烦,我们愿意把您的年薪涨到一百二十英镑——虽然我始终认为这个要求实在算不上苛刻。我太太有些偏爱颜色较深的铁蓝,所以她希望您能够每天早晨穿着这种颜色的服装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而且也用不着您来为这些衣服花钱,因为我们亲爱的女儿艾丽丝——她现在在美国费城——就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根据我的观察,这件衣服会非常适合您的。再者,不管是坐在哪里,又或者按照何种方式来打发时间,都不会让您觉得不方便。至于我要求您剪掉头发,这无疑让人感到十分可惜,因为连我这样跟您只是短暂相见的人都不禁对它赞叹不已。不过恐怕我一定要坚持让您剪掉它了,我只能希望薪水的增加部分能够补偿您的损失。至于对孩子进行照管方面的责任,那简直是小菜一碟。请您务必赏光,我会亲自驾着马车去接您。请您将乘坐的火车班次提前通知我即可。

您的诚实的杰夫罗.鲁卡斯尔

亨特小姐读完了信,终于结束了这长长的叙述,她喘了一口气,然后对我和我的朋友说道:“这封信是我刚刚才接到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现在已经下了接受这份工作的决心了,但是,我仍然认为请您帮我认真考虑一下这个决定是比较稳妥的。”

“哦,既然您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吧,亨特小姐。”福尔摩斯面带微笑。

“您不想劝说我拒绝这份工作?”

“嗯,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想看到一位像您这样优秀的女士来接受这份工作。”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福尔摩斯先生?”

“唉,因为手头没有任何材料,所以一切都不好说,或许你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

“好像只有一种解释是可能的:鲁卡斯尔确实是个和蔼的好脾气的人,但他的太太却可能是个疯子?由于他想守住秘密——不让妻子被送进精神病院,所以他就千方百计地来满足她的各种奇怪的癖好。”

“这种解释确实说得过去,事实也许就是这样的,合情合理。但不管怎么说,让一位年轻小姐到这样一户人家去当家庭教师,确实不算是什么好事。”

“但是,年薪确实给得很多啊!福尔摩斯先生,这确实很有诱惑力啊!”

“当然,薪水确实很高,简直是太高了——这也是我为您感到担心的最主要原因,年薪一百二十英镑,这是为什么呢?要知道,四十英镑就可以找到一个家庭女教师,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原因。”

“现在我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给您了,以后如果我需要帮忙的话,您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了您做后盾,我的胆子会变大一些。”

“哦,放心吧,您尽管去那里工作,您这个小问题已经变成了这几个月来我最感兴趣的一件事。您所讲的部分事情让人感到非常奇怪,假如您有了疑问或遇到什么危险……”

“危险!难道您料到我会发生危险?”

福尔摩斯的神情很严肃,摇着头说道:“假如我们能未卜先知,那就算不上什么危险了。不过,不管何时——白天或是黑夜,只要您发一封电报,我就会马上去帮您。”

“那太好了,”她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脸上的忧愁也荡然无存,“现在,我能放心地赶赴汉普郡了,我马上给鲁卡斯尔先生写一封回信,然后去把我这一头美丽的长发剪掉,明天早晨,我就动身赶赴温切斯特。”亨特小姐又说了几句致谢的话,然后就对我们说了“晚安”,急急忙忙地走了。

当听到她下楼时传来的轻盈而稳重的步伐时,我说:“至少,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姑娘。”

“她现在确实需要这样做,”福尔摩斯的神情依然严肃,“不过假如我们在很久之后还没有得到她的消息,我们就铸下大错了。”

没过多久,福尔摩斯的预言真的应验了。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我察觉心里一直在想着她的事情,我甚至怀疑这样一个孤单的小姐会误入歧途,导致严重的后果发生。职务非常轻松,薪水却非常高、对方提出的条件又非常奇怪,所有这些都表明了事情的异乎寻常,虽然我不知道如何确定鲁卡斯尔先生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出于自己的癖好又或是一项精心策划的阴谋,也无法分辨此人到底是善良还是邪恶。而福尔摩斯呢,我看他经常半小时半小时地坐在那里,眉头紧皱,似乎是想什么东西想出了神。而当我说起此事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的大手用力一挥:“材料!材料!材料!”他的耐心并不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我就找不到问题的答案。”但他又经常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大概意思好像是他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姐妹去做这样的工作。

一天深夜,一封电报被送到了我们的手里。这时,我正想要睡觉,福尔摩斯也正想收拾一下,准备开始搞那些令他着迷的化学实验——他可以干上一宿,不过在一般情况下,晚上我离开的时候,总是能够看见他弯着腰作化学实验,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下楼去吃早饭时,就会发现他已经坐到了餐桌旁边。福尔摩斯打开了电报的黄色信封,只是瞥了一眼,就把这封电报扔给了我。

“赶紧查查几点有开往布雷德肖的火车,”他对我说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继续进行他的化学实验。

这封电报写得非常简短,语气也比较紧急:

明午请您到温切斯特黑天鹅旅馆一聚。务必前来!我已无计可施。

亨特

“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华生?”福尔摩斯这时抬着眼睛,仔细地盯着我,向我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我倒真想去看看。”

“那就赶紧查查火车时刻表吧。”

“上午九点三十分有一班火车,”我翻阅着列车时刻表,“两个小时以后就可以到达温切斯特。”

“这个时间倒是挺合适的,既然这样,我就把丙酮分析实验推迟一下好了,我要让我的精神和体力在明天早上的时候达到最佳状态。”

第二天上午,我和我的朋友坐上了开往英国旧都的火车。一路上,福尔摩斯只是低着头不停地翻阅着报纸,直到过了汉普郡的边界,他才放下报纸,欣赏起沿途的风光来。今天阳光明媚,是一个非常适合出游的日子,一朵朵白云点缀在蔚蓝色的天空中,由西往东缓慢地飘拂着。不过早春的天气仍然有一种清新微寒的味道,使人感到神清气爽,身上的力气大增。从眼前到把奥尔德肖特包围在内的重重叠叠的山冈为我们展现了一派优美的乡村景色,透过一片青翠欲滴的绿色,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许多灰色和红色的农舍屋顶。

“好美丽的风光!”整天生活在雾气缭绕的贝克街,很少有这种机会能让自己感到耳目一新,因此我忍不住饱含热情地赞叹起来。

不过福尔摩斯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明白吗,我的朋友,”他说道,“我观察事物的时候一定要把它和自己目前所研究的案子联系起来,或许这是我性格中应当受到谴责的一面。现在你亲眼看到了这些星布于树丛之中的房屋,而那秀丽的景色或许能够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它给我留下的印象却只有一种,那就是这些房子处于相互隔离的状态,于是就很容易令此地所发生的那些犯罪行为无法得到应有的惩罚。”

“上帝!”我叫道,“谁能把犯罪这样肮脏的行为与这些美丽的古老乡村房屋联系在一起呢?”

“这些房屋总是让我的内心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恐怖感觉,华生,我的这种想法都是根据以往的实际经验得来的,也就是说,就算是伦敦最低微、最丑恶的小街道也没有这令人感到愉悦的美丽乡村更容易发生一些可怕的犯罪行为。”

“你的话可让我吓坏了!”

“不过这个道理却是非常明显的,在城市中,大众舆论产生的压力可以产生法律所不能产生的效果。不管是哪条小巷,只要有一个受到虐待的儿童发出哀求的声音、只要有一个醉汉殴打他人发出的噼啪声,邻居们都会感到同情或是愤怒。况且,所有的司法机构就近在眼前,控诉一经提出,马上就可以采取行动,违法犯罪和被告席离每个人都只有一步之遥。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些位于田野之间的孤零零的房子,每座房子都是在主人自己的田地里建造的,而房子里居住的人大都是一些愚昧无知的乡村农民,他们不懂法律。你想,凶残狠毒的行为,隐藏于表面之下的罪恶,很可能连续不断地发生但不会被别人发觉。如果是这位小姐在温切斯特向我们求救,我们大可不必替她感到担心了,不过危险往往隐藏于她所居住的五英里之外的农村。目前我们知道的是,她的个人安全还没有受到真正的威胁。”

“假如她可以赶到温切斯特来与我们会面,那就证明她是可以脱身的。”

“一点也不假,她还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你能对此进行解释吗?”

“我曾经预想过的解释有七种,每种对于我们目前了解的情况都适用。不过到底这七种情况之中正确的是哪一种,那就只能在了解了那些正在等待我们的最新消息后才能作出最后的判断。你看,那儿就是位于教堂的高塔,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听到亨特小姐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了。”

“黑天鹅”是位于这条路上的一家颇有名气的小旅店,与火车站的距离不远。那位年轻的女士正在那儿等着我们,她在“黑天鹅”预订了一间房子,午餐也都在桌子上摆放好了。

“真的很高兴看到你们来到这里!”她的声音充满了热情,“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两个了;我确实不懂应该怎么做了,你们的帮助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那就请你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要尽快说出来,因为今天早上我向鲁卡斯尔先生请假到城里来的时候,他要我答应他在三点钟之前赶回去,但是他却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来这里的。”

“那你就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一一按顺序说出来吧。”福尔摩斯把他那瘦长的腿伸到了火炉边,面容平静地准备倾听女士的讲述。

“第一,整体说来,我并没有受到鲁卡斯尔夫妇的虐待,我这么说是完全出自公平的态度。可我却没法理解他们的做法,我的心里对他们真的很有些担心。”

“他们有什么事情做得让你无法理解?”

“就是他们为自己的行为所作的辩解。不过你能够从我讲述的事情中了解所有的情况。当我到这里的时候,鲁卡斯尔先生就是来到这里接我的,而且还用他的单人马车把我接到了铜山毛榉。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里的环境很美。可这里的房子本身却并不漂亮。那是一幢非常大的、方方正正的房子,被刷成了白色,可是潮湿的环境和恶劣的气候把那房子侵蚀出了很多斑点污痕。房子的四周是场地,其中三面都是树林,而另一面则是一片斜斜的平地,通往房子前面大约一百码的地方就拐向了南安普敦公路。屋子前面的场地也属于这所房子,至于房屋周围的树林,都是属于萨瑟顿领主的。因为这屋子大厅门前的正对面长着一丛铜山毛榉,所以这地方的名字就叫铜山毛榉。

惊悚悬念袖珍馆3:黑彼得 - 第一章铜山毛榉案(一)
目录

阅读本书,两步就够了......

第一步:下载掌阅iReader客户端

扫一扫

第二步:用掌阅客户端扫描二维码

扫一扫

不知道如何扫描?

×

正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