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百日之喜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杂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云洪历四年冬,大雪。楚无尘随师父独孤惊鸿到云国月落城中贺月落城主凌溪阳之女百日之喜。

整个云国共九城三江,都城临朝城位于中心地带,其它城围绕着它分布开。

月落城西邻临朝,东接云国最东方向的汤城,东南一隅又与正南方的明夏城相连。明夏城西接苍梧城,北部因月落城的阻断与临朝城完全隔离。苍梧西北方向是归墟密林,归墟密林西北偏西为云国最西端禺城,因归墟密林的阻断,禺城与临朝城的相隔千里,联系薄弱。但禺城与云国西北中部的陪都阳城西南部大面积接壤,联系紧密。阳城邻临朝,东部与云国东北中部的彩云城连成一片,阻断云国正北方桑夏城与临朝城的连接。

三江中的南北流向的濯江自明夏城流经临朝、月落、彩云最后到桑夏城。燕洛河呈东西走向,自汤城流经月落、临朝、归墟密林到禺城。另一条南北走向的元澄江自苍梧起,流经归墟密林进入阳城,却在西北部拐了一个弯,流入禺城。濯江与燕洛河在临朝城与月落城的交界处交汇,生出支流无数。元澄江自归墟密林流出后水流渐大,使得阳城借元澄江之势日渐繁华。

今日月落城中分外喜庆,城主凌溪阳之女满百日,凌王府中宾客来贺,自是好不热闹。几日纷纷大雪落下,城中四处被白雪覆盖,今日虽放晴,可冬日天毕竟黑得早,酉时刚过不久,天色暗淡,半轮明月升上天际,印的整个月落城沉在片片银光之中。当真是江山多娇,嵌缀冬月一轮俏。

楚无尘随独孤惊鸿到凌王府时,凌溪阳远远就迎了上来。

“大哥果真来了。多日未见,大哥可好?”

凌溪阳对独孤惊鸿一揖,面上虽有初为人父之喜,可眉宇间仍有抹不去的神伤。独孤惊鸿轻笑一声。

“四处游历,甚是舒心。待手头的事情完了,我邀你去一个好去处。”

这二人虽年龄相差巨大,可在数年前一见如故,义结金兰,以兄弟相称。独孤惊鸿为武林一代宗师,行事爽利,绝学无影剑法天下无双。几年前更是退隐江湖,只收了楚无尘一个徒弟,常常与妻子菡清游历四方,行踪飘忽。

楚无尘年少跟随独孤惊鸿习武修身,深得独孤惊鸿真传。只是待人总冷如寒冬,江湖中有冷面郎君之称。

“只怕这世上什么好去处都甩不开凡尘的俗事。”凌溪阳自嘲笑笑,对独孤惊鸿身后的楚无尘道,“尘儿跟随大哥这么多年,一看就知精进不少。”

“阳叔过奖了,不过是得了点师父的皮毛而已。”楚无尘抱拳一礼。

“哈哈,你若与我女儿年纪相当,我倒想把女儿许配给你了。”凌溪阳放声大笑,他最是看得上楚无尘这份淡然,虽已身怀绝技,却一如七岁时独孤惊鸿见到他那般宠辱不惊。独孤惊鸿也随他大笑,与他一同进入凌王府中。惟有楚无尘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府中院里宴席未开,宾客满座,人声鼎沸,只等凌溪阳来宣布开席。送独孤惊鸿和楚无尘入座,凌溪阳站到席前台上,对满院宾客摆摆手,院中人声隐去,所有人都看向他。

“今日话不多说,谢各位赏脸,凌溪阳在此先替小女谢过各位了!”顿了顿,“大家尽兴!”

宴席一开,府中即刻热闹异常。凌溪阳一桌桌敬下酒来,觥筹交错间,眉间神伤也渐渐舒展。席至一半,凌溪阳微微有些醉了,漫天月光洒下,他忽而觉得眼前的世界,真实得难以触摸。

司仪突然高声叫道:“弦风门云水堂主贺礼到!”

凌溪阳听闻,脸色瞬间变了。江湖中知情人士都知道,弦风门中门人多为妖物或修炼邪门法术的道人,他们以掌控人类为乐,为祸武林。近年来更有扩大之势。月落城中设有弦风门一堂:云水堂。云水堂堂主正是城主凌溪阳的哥哥凌溪晨,早年因与城主有矛盾,脱离凌家加入弦风门后步步为营,走到今日云水堂主之位。

众人以为凌溪晨也到了,都是微微愣住,可只见一小厮打扮的人轻飘飘走到凌溪阳面前,送上一个红布包裹的盒子。

“我家主人说俗事缠身,不能亲自来祝贺城主了。微薄贺礼,请城主笑纳。”

凌溪阳不接那人双手捧上的礼盒,那人不理会,收回手,礼盒被空气托着悬在半空中,那人也面无表情地化成空气不见了踪影。宾客都呆坐在席上,独孤惊鸿急忙出席,走到凌溪阳面前,接下那礼盒,笑着高声道:“各位不必惊讶,云水堂送来贺礼不过是出于兄弟之礼罢了,并无挑衅之意。大家继续!”

有独孤惊鸿出来撑场面,众人都放宽了心,席上又恢复喧闹。只是这喧闹中间,总掩着一点难明的尴尬。独孤惊鸿见凌溪阳还未动,硬将礼盒塞入凌溪阳手中,向他使了使眼色,二人撇下一众宾客到了后院。

楚无尘独自在席间甚是无聊,他总是一张冷脸对人,同桌几个敬酒的人见他如此,也都不再理会他,各自吃喝了。楚无尘放下筷子,悄声退出宴席。在凌王府的亭台楼阁间漫无目的地左拐右绕,竟绕到了王府的花园里。

花园中白梅盛放,幽幽暗香,肆意蔓延。园中有一湖,湖面并未结冰,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盈盈波光。湖心被一片蓝莲花占据,莲花绽放,饱满的花瓣在湖心层层叠叠铺开去,妖冶美丽,袅娜妩媚中却又透出清丽脱俗之态。冷月清辉下,莲花在湖中氤氲出幽蓝色的雾气,她们像是充满了全新的生命力,要极尽绚烂,将所有的光华展现在他眼前。

楚无尘觉得奇异。那蓝莲盛放在他眼里,花瓣慢慢幻化,竟变成一只青色的凤凰,在月光下忧伤地舞蹈。

近来他总做这样一个梦。一间竹屋,屋前他握箫吹起一支“有凤来仪”,一只青色凤凰飞来在他面前起舞。青羽褪去,凤凰化为一个青衣女子对他笑。只是,她的容颜清晰又模糊,他使劲睁大眼,像是看清了却只是映在记忆的最深处,全然模糊。

此时,那梦中的凤凰真切地舞在他眼前,他伸出手,想要抚上她的翅膀,却在触到那一刻,眼前一切破成满地碎片,戳在他眼中,扯得心都跟着痛了。

一滴泪水不明所以地滑出眼眶。

“夫人,回去吧。外面风大,您这样迎风站着会落下病根,小姐也会被冻到的。”

楚无尘循声看去,湖边亭子中站着一个人,白衣胜雪,整个人淡的仿若要化开在着冬日的寒冷中。身后尾随着一名侍女。

“姳香,你说,他可会来?”她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孩子,又惨然说道,“他不知是如何看我的,又怎么可能来。倒是我妄想了。”清淡笑笑,对身后的侍女姳香道,“你先回去吧,我独自静一静就回。”

“是。”姳香退了下去。

原来是凌溪阳的妻子如絮。楚无尘退到暗处,本想避开,却见如絮面朝湖水,站在亭边,动也不动。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溪晨,事到如今,只愿你好好活着,如絮这一生,也就无憾了,只希望来世,你不要恨我。”

声音悲伤如风吟,她脚步一点点朝亭边挪去,楚无尘大惊,难道她想投湖?

“不可!”他大喝一声,一跃到如絮面前。可如絮被他这一惊,转身看他时,脚下打滑,松开了怀中抱着的孩子,朝湖中仰去,孩子也朝湖里摔去。楚无尘伸手抓了个空,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女俩落入湖里,随着如絮朝湖中扑去。

时间静止。

湖中莲花蓝光盛放,笼住整个湖面,一朵朵饱满的蓝莲脱开水面,相依相拥的升到空中。蓝光托着如絮,柔柔地将她送到亭中。楚无尘抱住那孩子,也被蓝光托住,他像是置身虚空,感觉不到其他存在。手上抱着的孩子眼中蓝光闪烁,朝他粲然一笑,宛然那盛放的蓝莲花,他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不知不觉间,也被光芒托着,回到亭中。

空中蓝莲消逝,光晕散去,三人安然无恙。

“在下冒犯了。”楚无尘将手中孩子小心翼翼交回给如絮,转身便要走。走到亭边,又回头对还站在亭中发愣的如絮道,“你若痛,就该知道那痛有多痛。如此,又何必再徒增他人的苦呢?”说罢,不再回头。

如絮一人在亭中呆立了片刻,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抱着孩子走了。

翌日,宾客散尽,凌溪阳站在空空的院落中反复摩挲手中的一支箫。这箫正是昨日凌溪晨送来的贺礼,同萧一同送来的,还有凌溪晨的一句话:“我的东西,总有一日我会来取回的。”

面对昨日还在喧闹的院子,凌溪阳心中倍感荒凉。

“王爷,夫人说小姐的名字她拟好了,想问问您的意见。”

如絮身边的侍女姳香走过来先行一礼,而后双手为凌溪阳捧上一张折好的纸。凌溪阳接过来打开,纸上用娟秀的小篆些了两个字:“忆年”。

“忆年?告诉夫人,只要她喜欢就行了。”想了想,又把手中的萧交给姳香道,“交给夫人,就说昨日故人所送。”

“是。”

姳香退下,凌溪阳摇头轻叹。独孤惊鸿和楚无尘昨日连夜走了,这偌大的院子,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

忆年,忆年。

而今忽忆去年事,肝肠寸断泪难收。

凌溪阳默默走到府中花园里,一夜之间,那湖心的蓝莲花全部凋谢,枯茎败叶,一片狼藉。

唉,这伴随着女儿而来的莲花终是谢了,一连百日,常开未败的莲花也谢了。只是如絮啊,那个人,你怕是一辈子也放不下吧。

梦里寻卿千百度 - 第一章 百日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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