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癫狂柳絮随风舞 1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沧州，地处江南，是出云国同苍蒙国的交界处。两国之间只隔着矮矮的一座山，边陲重地，这座山平时也没什么人去，冷清的阴森。山脚长满了柳树，逢阳春三月，满树柳絮开，一阵微风过，就是漫天的雪白。洋洋洒洒，是出了名的沧州柳花散。

那一年，柳絮莫名的多，飞的到处都是。整个沧州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远了，只看的到人影，近了，看的到的也不过是个模糊的模样。谁是谁，都看不清。

这柳絮之中，却有着郎朗的读书声，透过漫天的雪白，这稚嫩的声音是越发的突兀了。

“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莫离鸢捧着一本《中庸》细细的读，这话正读着，却有柳絮飘到面前，她一心在书上忘了去躲，那柳絮就随风飘到她鼻下，莫离鸢皱了皱鼻子，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娘，你看，姐姐又把柳絮吸进去了，真笨”周嫣抬起头，见莫离鸢正用手指搓着鼻子，放下手里的绣花针，拉着母亲的手臂咯咯笑着。

莫离鸢听她说自己笨，啪一声将书本摔在桌上，又扬起了不少柳絮，她躲了躲，怒道“你才笨呢，我在窗下坐着，你在屋里坐着，我书桌上都落了一层柳絮了，你那才不过飘了几朵而已，怎么能和我比！”

周嫣看那柳絮之中模糊的人影，偎在母亲手臂上，仍旧咯咯的笑着，道“飘一朵我这里也是有的，我也没吸进去，你笨，你就是笨”

“你才笨呢！这么多天也没学会扎花，你才是真笨呢！”莫离鸢抬手将漫天的柳絮挥开，越是奋力去挥散那些柳絮，那柳絮就越多，越是无法看清，她干脆就不挥了，皱了皱小小的鼻尖说，“学了都快半年了，才只会扎梅花，有本事你扎个牡丹给我看看啊！”

“娘，你看，姐姐笑话我！”周嫣听了这话，一时不晓得要如何反驳，忙转过身去，拉着母亲的手臂撒着娇“她是姐姐呢，就该让着我，可她却笑话我！这不对，娘，你骂他么”

莫莲华放下手中的绣花针，轻轻一笑，道“明明是你先招惹的她，怎么反倒要我责备她？”

“她可是我姐姐！就该让着我！”周嫣有几分心虚，却有不肯退让，攥着小手轻声说。

“凭什么啊！你我是双生，明明一般大，凭什么我就得让着你啊！”莫离鸢见状岂会退让，得意的说道。

“你们姐妹俩啊，是又吵起来了吧？”韩子齐手提一个食盒，立在门前笑“哪天你们这里静悄悄的不吵不闹，才是最稀罕的事情呢！”

“韩哥哥”莫离鸢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蹭蹭跑到韩子齐身边，笑眯眯的仰头看他“韩哥哥你好久都没来了”

“我前天不是才来过？”韩子齐捏捏她圆圆的脸颊，笑着走到桌前，将食盒放在桌上，冲莫莲华行了礼，说“我娘让我带些笋子来给您，这些是我家厨子片好的”

“劳她费心了”莫莲华捉住韩子齐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抬手比了比，笑道“子齐你好似又长高了不少，今年有十岁么？”

“五月就十岁了，”韩子齐笑着回答。

“啊，是呢”莫莲华想了一阵，“你大了离鸢五岁，可不是十岁了么。”

“我长大了也会很高的”莫离鸢见母亲始终如此，沉着脸，闷闷的说道。

莫莲华嗤笑一声，拉过莫离鸢，要她和韩子齐并排站着，拉着他们的手，“离鸢你一个女儿家，有什么好比呢？只要你和嫣儿平安长大，娘就高兴死了”

“娘”周嫣忙过来，用小手捂住莫莲华的嘴，慌乱的说“不可以说死，娘不会死的，娘要一直陪着姐姐，陪着嫣儿的”

莫莲华咯咯笑着，侧脸亲了亲周嫣的脸颊，笑道“娘不会死，娘还要看着你出嫁呢”

“娘！”周嫣绯红了一张脸，跺了跺脚，跑到窗下的贵妃椅上坐着。

莫离鸢瞥她一眼，咧着嘴无声的笑，心里暗暗得意：活该，让你欺负我！看看，现世报了吧。

莫莲华看莫离鸢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处，越发显得小脸肉肉的可爱，一下就有了逗她玩的心，拉着韩子齐笑问“啊，这么说起来此刻到有个极好的人儿。子齐啊，你看我家嫣儿好不好，够不够伶俐乖巧，够不够标致可人？你说，让她给你做新娘子如何？”

韩子齐咦了一声，涨红了一张脸，也不晓得要如何应对。

莫离鸢见韩子齐红着脸，心中一急，忙将韩子齐的手从母亲手中拉出来，挡在他身前，板着脸，定定说道“不可以！才不可以呢！”

“哦？为什么不可以？”莫莲华见他如此着急，心里笑的什么似的，却硬是佯作不解，诧异的问道“难不成你不想嫣儿出嫁么？可你韩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又不过隔了一墙而已，嫁给他也不算是嫁了外人，不好么？”

“韩哥哥不能娶别人！”莫离鸢越发的着急了，只一个劲的摇头。

“哦？”莫莲华一心逗弄她，就狠狠的皱着眉头，问道“不能娶嫣儿啊，那娶谁好呢？离鸢，娶你好不好？”

“胡，胡说”莫离鸢猛的红了脸，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还小呢，才，才不能娶！”

“可是我们离鸢和子齐青梅竹马，嫣儿不能娶，娶你不就好了？”莫莲华扫了韩子齐一眼，看他那张小脸上也有红晕，可神情却有点向往，心里就有了主意。五岁不大，却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定了他俩的亲事吧。

“不，不能娶，”莫离鸢低着头，轻声反驳。

“可是子齐这样的好孩子，娘很喜欢那”莫莲华握着莫离鸢的手，好一阵才说“不然等他长大了，娘嫁给他如何？”

莫离鸢错愕的长大了嘴，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娘一直在戏弄他，愤愤的抽出自己的手，恶狠狠的说道“娘你老没个正行！韩哥哥，我们不理她，来，你过来看，我这句话一直看不明白。”

周嫣见他们坐在书桌前，好一阵子都不搭理她，心中哪里甘愿，忙跑到书桌前，抬手摁住那本《中庸》，撒娇道“姐，你又来了，每次韩哥哥来你们就一起玩不理我了。”

“我们不是玩是做学问，你笨笨的不会懂，”莫离鸢把她的手从书上移开，一本正经的说道。

韩子齐向莫离鸢那挪了挪，移出些地方给周嫣，招了招手，道“嫣儿，你过来”

莫离鸢狠狠的皱着眉头，拉着韩子齐的衣袖，不依的喊着“韩哥哥！”

周嫣冲他做个鬼脸，痴痴的笑着说道“我就来，哼！”说罢跑到莫莲华那里拉了个绣蹲，坐在二人中间。

莫离鸢扭不过她，就干脆不管了，正正经经的和韩子齐说起了书上的道理。莫莲华看着，拿起子齐送来的笋去了厨房。周嫣渐渐就觉着无趣，一阵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莫离鸢见她趴在桌上，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确信她熟睡，取过毛笔在她脸上画了几条，拍着手笑“韩哥哥你看，她长胡子了，真像个狐狸，狐狸！”

韩子齐强忍着笑，道“好了，不要欺负她，一阵醒了你们又得吵了”说完，就将周嫣抱到贵妃椅上，替她擦净了脸。

莫离鸢看了一阵，心里虽然愤愤的，可是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好了，就端正的坐着，将方才韩子齐所说细细的记了下来。

“姐姐，你说我们今天挖了这么多的笋子，娘会不会很开心？”周嫣低头看了看竹筐里的笋，问道。

“当然”莫离鸢得意洋洋的说道“上次韩哥哥送来的笋子娘不是很喜欢么”

“姐姐，看，蘑菇！”周嫣扔下手里的小竹筐，蹲在一旁，冲莫离鸢招手。

莫离鸢也将自己怀里的竹筐丢在地上，跑过去看那些蘑菇。

“你们是哪里的野孩子？”

周嫣听到人声，测过头去，却看到那近在咫尺的马头，吓得跌坐在地上，这一跌，才看到马背上坐着一个人，那话是人不是马问的。心里就没那么怕了，站起来叉腰吼道“你才是野孩子！”

苍狼翻身下马，踢了踢地上那两个小竹筐，问道“谁让你们在这里挖笋的，这里是苍蒙的国土”

“你胡说！”周嫣见他踢自己的竹筐，心里越发气恼，冲到他面前恶狠狠的吼着“这里分明是出云的国土！”

苍狼见这小丫头竟然敢对自己怒目而视，微微眯了眯眼睛，啪，抬手狠狠的打了周嫣一耳光，不屑的说道“刁民”

“你干嘛！”莫离鸢见周嫣被打，忙冲了过来，看着周嫣那委屈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对方比自己高大，不顾对方身后跟了人，只狠狠推了他一把。

苍狼哪里会料到这一出，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一对长的一模一样的贱民，冷笑一声，说“你们两个擅入我苍蒙，必定图谋不轨，如今又对本皇子动手。哼，捉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莫离鸢看那几个侍卫走过来，忙将周嫣拦在身后，小声说“快跑，嫣儿你快点跑啊！”说完，就扑到最近的那个侍卫身上，狠狠的咬着他的手。

周嫣早已慌乱，哪里还顾得上跑，只立在原地哭泣而已，眼瞅着那侍卫的手伸到她面前，却跳出来一只狐狸，咬住了侍卫的手。

周嫣一怔，忙拔腿就跑。

“不要追了！”苍狼看那狐狸一眼，把身后的狼放了出来，恶狠狠的说，“咬死它！”

说完，又看了看被摁在地上的莫离鸢，蹲下去捏着她头发上的小铃铛，“把她带回去。”

他绝想不到，这一捉，这一时的意气用事，日后竟会捉出那么些人的命，捉了那么多的波折。

周嫣回府就冲到莫莲华怀中，放声痛哭，断断续续的说道“被捉了，快去救，被捉了啊”

莫莲华手中的针狠狠的刺入手指，血染了给莫离鸢做的那双鞋，她略略一怔，心中一阵绞痛，离鸢，我的离鸢！

故事。

原就该自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