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国葬的食祭馒头

天鸾决帝正统二十一年初秋，帝起倾国之兵焚灭凔丘御凰氏一族，大火三昼夜不熄。冬，帝病薨，天降隆雪，举国悲泣。《天鸾国史·决帝本纪》。

鹅毛大雪浩浩荡荡的侵染着苍茫大地，蜿蜒如巨蟒般徐徐前行的黑白幡葬仪队伍，低泣的哀乐里可闻星星点点呜咽之声，庞大的队伍中间，一座巨硕的龙撵在众人的簇拥中蛇行着。漫天的白色圆形纸钱和大雪一起纷飞着，飘飘摇摇，砸地无声。

国葬队伍后方，几名素服宫装侍者将半个拳头大小的馒头随意的丢在路边。天鸾风俗，这种在路边丢弃馒头的行为名为食祭，食祭的馒头上都会点上一个圆形的黑点，意为用以打发路边的小鬼精怪，这类东西，即使是即将饿死的乞丐，也不会捡来吃，和鬼怪抢东西，还没人愿意去触这样的霉头！更何况这是国葬的食祭馒头！

虽然天寒大雪，可路边依稀可见行人跪于雪地中，远远的，静静的等待着皇家葬仪队伍过去，一股浓郁的哀伤气息在这片雪幕里弥漫着，看不见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的表情，他们只是安静的恭送着又一位至尊的离去，期待或不期待着新君的确立，他们只是百姓而已。

哀乐渐远，那些跪于雪地中的身影渐渐消失，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谁愿意在外面呆着！

万籁俱寂的大道边，一个脏兮兮的小身影缩头缩脑的从一颗大树后探出头来，麋鹿般圆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环视了一圈，小心翼翼的迈着小脚，无视风雪，边跑边脱下自己身上本就单薄的外衫，铺在地上，用冻得有些发紫的小手捡着地上的馒头，一边捡还不忘往自己的小嘴里塞一块，狼吞虎咽的吃两口。一会儿功夫，路边食祭的馒头被他收罗了一大包，娇小的身体，扛起比他还大好多的一包馒头，有些踉跄的向林中而去，有些发紫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娘亲！”

有些潮湿的山洞里，即将燃尽的火堆旁，厚厚的干草堆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削的身影，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苍白如纸的面颊，浓浓的病态难掩那精致的容颜。纤细如柴的手指无力的扯了扯身上薄薄的旧被褥，舌尖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听到这声童声时，生机淡然的眸子顷刻间闪过一丝精芒，有些艰难的扭了扭头，朝向山洞口的方向，有些期待，有些笑意。

待看到那个扛着与身体极不成比例的大包的小身影时，眼底有着惊讶，有些沙哑的问道“你这孩子，又弄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娘亲，你不知道，今天死了个有钱人，那送葬的队伍排了好长，丢了好多馒头在路边，我就捡回来了，多好的馒头哦！”小身影迅速的将馒头捡出来放在山洞内石台上的簸箕里，匆匆倒了一杯水递给慢慢斜坐起来的女人，“我再出去捡些，有了这些馒头，这十几天就可以不去找吃的了！”

女子楞了楞，无奈的摇摇头“傻孩子，这些是食祭的馒头，吃了不吉利！”

“管它了，总比饿死好！我饿死了不要紧，娘亲你身子一直病着，不吃东西可不行！你快躺下，我再去捡些，一会儿被其它人捡了去！”

女子望着那忙慌慌一路小跑出去的身影，“渊儿，小心些！”

一个五岁的孩子，大雪的天去捡那些乞丐都不会吃的馒头，为的，就是她这个躺着床上的娘亲！隆冬，大多数孩子都呆着家里享受着长辈们的宠爱，而她的孩子……

她一阵心酸，如果不是那把火，她的渊儿过的日子，是那集万千宠爱的皇子皇女都不及的，而如今……心底的恨，怎能不浓烈！情绪的波动，她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望望洞口依稀可见的一抹雪景，口中呢喃着，这残破的身子，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来来回回，小小的身影像不知疲倦的搬运工，偷偷摸摸将沿途大道两边用于食祭的馒头尽数搬回了山洞中，不仅如此，他还悄悄尾随葬仪队伍，看到那成山的祭品有序的堆放于帝陵前，待得人散去，他决定将这些好东西都搬回洞中！

心中打着如意小算盘，名唤渊儿的孩子一边收拾着馒头山，一边喜滋滋的盘算着他盗窃皇陵祭品的计划！

回头看看草堆上愈见苍白的女子，放下手中的馒头，匆匆加了几块稍大的木柴，倒了一杯热水，用红彤彤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沾着水涂在那干裂的嘴唇上。

娘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这山洞缺医少药，她又是伤病缠身……

渊儿看着那精致而憔悴的姣好容颜，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大概是五个月前，她周末休假在家睡懒觉，蒙头睡到中午，昏昏沉沉去厨房找吃的，不想，一声巨响后，从此香魂随了风！她也真够倒霉的，邻居家煤气爆炸，偏巧她那个时候去厨房受了这池鱼之殃，哪怕在卧室多赖一分钟，也不至于香消玉殒！本是孤儿的她已经够凄惨了，却在二十五岁的大好年纪陨落，真是天不眷顾啊！正待抱怨之时，滔天的火光晃花了她的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居然在面前这个女人的怀里，火光冲天，四面喊杀声不断，她莫名其妙的就跟着这个女人亡命天涯的藏遁在此！

几个月四面逃窜，渊儿发现这具身体生物学上的妈是一个相当恐怖的女人！凭一己之力硬抗过无数波凶悍的围追堵截，如果不是她这个拖油瓶，这个女人也不会重伤至此！近半年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算得上是那种能独霸一方的强悍存在！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材一级棒，武艺、机智都是那种凤毛麟角般的人物！再加上那被焚毁的庞大院落……她也渐渐对最近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凔丘御凰氏覆灭一事有了初步的概念！

“我御凰氏没有一个软骨头……”“凭你们……”她听得最多的，便是面前这苍白女子傲然而凌厉的声音和目空一切的霸气！这样的女人，她从心底敬畏着，虽然年纪不比曾经的她大多少，可要她叫声妈，还是太勉强，还好只是个称谓，她就在心底无耻的认为娘亲不等于妈！

看到如此强悍的女人病成这般模样，渊儿感叹着，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那倒霉的御凰氏一族或许就只剩她们两个漏网之鱼了！虽然她与那覆灭的家族没有丝毫情感，不过对于家族的印象却是不错，原因，自然是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她是御凰氏的家主……御凰遥，人品不错，是那种特别对她胃口的人！所以看惯世态炎凉，心性有些冷漠的她才会破天荒的这般热心、细致的照料着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