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龙晴

晚秋时节,长城古道,西风日暮。五匹骏马踏风而来,马上皆是身材颀长、容貌俊逸的少年,在广阔的天地间仿佛绘出一幅优美灵动的画卷。他们正是奉大明湖傅家家主傅龙城之命来关外行事的傅家弟子。

年纪最轻的少年名叫燕杰,刚满十六岁,纵马骑乘,身手矫健;他身侧的三名少年,其中一人与他容貌十分酷似,乃是他嫡亲的兄长燕文。另两人的年纪也比燕杰略长,亦是翩翩少年。左侧的少年,叫丁小莫,右侧的叫赵玉翔。这四名少年都是傅龙城的徒弟。

燕杰初见漠北雄关的壮阔天色,大漠、烽烟、雁飞、鹰扬,颇有些激动难奈:“三叔,原来关外景色如此奇丽广阔,侄儿真是开了眼界。”

被他唤作三叔的男子,墨马青衫,额头边弯曲的卷法轻轻随风,在浩瀚天色中,愈发显得俊逸绝伦,他正是傅龙城的三弟傅龙晴。

“你们几个可纵马一程,到前面凉亭等我。”傅龙晴微微笑道。傅龙晴虽然辈分尊崇,也不过二十二岁而已,当然能体会侄儿们的心情。

燕杰高兴地欠身道:“多谢三叔。”小莫和玉翔也齐齐欠身为礼,三人抖动缰绳,策马狂奔而去。燕文笑笑,恭敬地陪在三叔身边。前些时候,燕文曾陪侍三叔龙晴来过关外,为武家牧场场主武修祝寿。

傅龙晴望着侄儿们纵马驰骋的英姿,嘴边不由浮现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容稍纵即逝。龙晴此次奉大哥之命,带几名侄儿来关外,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办。

就在前两日,傅家接到傅家关外镖局总管禄伯禀告,傅家四爷傅龙羽在关外寻找紫貂宝藏一事的处理上似乎多有不足。因为传闻“得紫貂者得天下”,所以关外紫貂宝藏的线索刚刚出现,江湖与朝野各路人马已是闻风而动。当时傅龙羽正好行镖关外,适逢其会,自然不能抽身事外。

紫貂宝藏关乎国运昌隆,不能有任何偏差。但是据禄伯禀告,似乎龙羽在此事情上并没有完全尽心尽力。傅龙城接到禄伯之报后,非常震怒,立刻命三弟龙晴去关外督办。

龙晴在傅家行三,龙羽行四,两人本是双生,但是性情上却很不相同。龙晴性情平和,淡然,龙羽则洒脱,率直。龙晴作事谨慎,思虑周密;龙羽则有些不拘小节。龙羽虽只比龙晴晚出生不到半个时辰,但对龙晴一向敬畏,言听计从。故此,龙城才让龙晴赶来关外约束他。

龙城的首徒小卿与另一名弟子燕月本也奉命一同前往,后因燕月新受父丧母亡之痛,故此,延缓出发。龙晴就带着侄儿燕文、小莫、玉翔和燕杰先行出发了。

除了紫貂宝藏之事外,傅龙城还吩咐龙晴办妥另一件事情——傅龙晴与武家牧场大小姐武诗儿的亲事。龙晴与诗儿定有娃娃亲,这门亲事还是祖父傅怀和父亲傅青书所定。虽然傅青书已经辞世,傅龙城依旧希望能完成先父心愿,让傅龙晴与武诗儿成婚。

傅龙晴与武诗儿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更别提婚娶之意了,只是先父遗命,兄长严命,让傅龙晴不敢违背。

策马驰骋的燕杰忽然听到一阵苍凉而悠远的乐声。他勒住马缰绳,道:“这是什么声音?”

“是胡笳。”玉翔笑道:“这是胡笳吹奏的关山月,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玉翔虽然未曾来过关外,却精通音律,只听乐声,便能辨别出是何种乐器。

“紫塞三关隔,黄尘八面通。胡笳吹复起,汉月照还空。”燕杰听了不由慨然吟道。

曲声一断,前方长亭中,一个紫衣少女站起来,飞身出凉亭,迎向几人。目光转过燕杰、玉翔,小莫,几分失望和失落清晰地写在脸上,这些身材颀长英俊的年轻人,并非是她一心等待的人。“是落月姑娘。”燕文看着前方的女子,轻声道。

龙晴的眼眸中略过一丝黯然,轻叹了口气。

落月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龙晴和燕文,目光不由一亮,失望的神情立时被惊喜所代替。

“龙晴,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百天了。”落月看着墨马青衫的男子翩然而至,眼泪顺颊滚滚而落。

龙晴看着痴痴凝望自己的落月,心中也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多的则是淡淡的惆怅和无奈。

四个月前,龙晴奉大哥之命,带侄儿燕文一起,赶往关外武家牧场为武修祝寿。

盛夏时节,长亭绿,古道深,芳草碧连天。

出了关山,龙晴命燕文直接去关外傅家镖局,自己则单人单骑,自由驰骋在雄关漫道上。

手中一壶清酒,马长嘶,对日畅饮,晴空万里,鹰鸣苍云。马背上缚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傅家特意为武修大寿准备的贺礼,除了一支千年灵芝外,另有翡翠九龙玉杯一套。

这翡翠九龙玉杯据传是楼兰的宝物。由一整块寒玉翡翠雕琢而成。杯子不仅本身价值连城,更有一奇妙好处。酒经此杯盛过,便成人间佳酿。即便盛入清水,也会变成绝世美酒。更传说常饮此杯中酒,可延年益寿,增强功力,是多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酒杯,无巧不巧被龙城六弟傅龙夜得到。龙夜得了宝物,难免心喜,带着七弟龙裳去盛了趵突泉的水,注入杯中,请侄儿们一同来“喝个新鲜”。哪知水入杯中,竟果真醇香无比,甚有酒味。惊奇之下,每人都饮了不少。

傅龙城带着二弟傅龙璧闻讯赶来时,场面好不热闹,龙夜、龙裳带着十几个侄儿们你一杯我一杯正喝个热闹,玉翔、燕杰、随风等年纪稍小的,更是喝得东倒西歪,醉态可掬。

傅龙城又好气又好笑。弟子未成年,本是严禁饮酒,如今竟敢在家中就喝醉了,还是大规模地集体醉酒……这真真是皮子痒了。

龙夜见了大哥来虽然害怕,却打着酒嗝辩驳道:“弟弟怎敢领着侄儿们饮酒,不过是用这杯盛了泉水……”

傅龙壁奇怪地接过杯子,闻了一闻,哪是什么泉水,正是府里为了招待白霆大哥准备的佳酿。白霆是傅龙城早年游历江湖时的结拜大哥,年纪足比傅龙城大了两轮还多,只是性情豪爽,常不拘小节。

果真,躲在树丛后早暗笑得肚子疼的白霆只得招认,是他为老不尊,将龙夜他们舀来的泉水里兑了酒……“谁让龙夜不肯将这杯子借俺用用……”

傅龙城对这个花样百出的结拜大哥也是没有办法,只板着脸要将龙夜、龙裳和徒弟们家法处置。白霆见龙城真要下板子了,又忙着各种求情。

龙城碍于白大哥的情面,到底是免了板子,只罚龙夜、龙裳和徒弟们跪到茉莉园的寒潭里醒酒,却把这套翡翠九龙杯没收了。

龙城本想将这杯就送与白霆,白霆哪还好意思收。龙城想起武修最是贪杯,这次武修大寿,傅龙城就将这套杯子转赠武修。傅龙夜知道后,自然是各种心疼,可哪敢出言反对。

进关后,在过一百多里,便是武家牧场。龙晴却并不着急赶路,反正离武修大寿还有两日。只要按时赶到,将礼物送过去就行了。

龙晴其实甚不愿意来武家,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诗儿。龙晴与诗儿自幼相识,诗儿柔弱、多愁善感。龙晴并不讨厌诗儿,只是觉得诗儿像自己妹妹一样。

可是龙晴也不喜欢诗儿,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与诗儿一起,总觉没有话说。尤其是一想到要和诗儿一起生活一辈子,就更觉心惊。

但是所有这些,龙晴并不敢跟大哥说。恐怕,大哥也不会想听。龙晴有些苦笑。

龙晴缓缓行马,走到一片林边,林子内散布着十几匹马正在吃草,一些体格精壮的大汉在树阴下乘凉小憩。一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靠坐在林边的一株树干旁打盹。

龙晴的马行过来,一名正仰头喝水的壮汉见了龙晴俊逸的品貌忍不住注目打量。龙晴并不在意,目不斜视而过。这名壮汉忽有所觉,忙过去推了推小男孩道:“小福醒醒,你看是不是他?”

小福只有七八岁,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他被大汉推醒,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不由眼睛一亮,指着龙晴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大家快起来,快起来,点子来了。”又高声大喊:“公子,公子,人来了。”

这些人其实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天天都是无功而返。今天也是从早上等到现在,在这里待了四五个时辰了,刚刚才吃过午饭,天气又炎热,等得又无聊,很多人都放下了兵器,脱了鞋子,或靠在树干上,或躺在林中空地上,东倒西歪地在午睡。听小孩一喊,才都慌乱起身,穿鞋的穿鞋,拿刀的拿刀,牵马的牵马,一片混乱。

龙晴的马,此时已经走出去了七八米远。小福忙在后面喊:“喂,前面那个人,你停一停。”

有些壮汉也跟着喊起来:“喂,你快停一停,咱们小……咱们公子马上就到。”

龙晴转回马身,看了一下这些人,并没有认识的面孔。这些人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精壮威猛,如今手持钢刀,正分左右两侧站好。小福正着急地回头去看,好像在等什么人。

龙晴抱拳道:“你们可是喊我吗?”

小福忙跑到龙晴马前道:“自然是喊你。咱们等了你几天了,你怎么才来?”

龙晴笑道:“可我并不认识你啊。而且与诸位也并不相识。”

“不认识也不许走!”随着一声娇喝,一名紫衣公子凌空而至,落在小福身侧。

小福埋怨道:“你怎来得这样慢?”其他壮汉也一起躬身行礼道:“公子。”

紫衣公子长得很是清秀,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特别调皮可爱:“小福,你可认准了吗?”

小福拿出一幅卷轴,刷地展开,在紫衣公子眼前一晃:“有画像为凭,错不了的。”

紫衣公子点头道:“好,总算是给咱们等到了。”说着话,手一扬道:“列阵。”

众大汉齐声应是,一起翻身上马。

紫衣公子得意一笑,忽然有些蹙眉:“我的马呢?”

小福挠挠头:“刚才还在这里吃草。”

紫衣公子冲小福瞪眼睛。

龙晴忍不住微微一笑。

紫衣公子微仰头,看见龙晴俊逸温和的笑容,不由脸上一红,故意恶狠狠地道:“你笑什么?看见本大爷劫路也不知道害怕吗。”

龙晴早看出她是个女子,听她自称“本大爷”更是好笑。这紫衣公子正是关外金戈洗月轩轩主落阳的妹妹,小轩主落月所扮。

落月见龙晴只是微笑不语,自己实在也是凶狠不起来,却不肯就此罢休,干咳一声,摆足了架势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龙晴很有兴趣地看着。

落月就更有些困窘了。

旁侧的众大汉依旧木然而立。

落月不满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配合我?”

众大汉这才恍然,但听“刷”地一声,数十把钢刀一起出鞘,动作倒是整齐划一,训练有素。阳光下刀光闪闪、寒气森森,的确气势不小。

落月这才满意一笑,冲龙晴一扬头。

龙晴明知故问道:“这是何意?”

落月道:“难道你看不出咱们是强盗吗?”

龙晴笑道:“原来是绿林道上的朋友要做买卖。”

落月道:“没错,我们都是关外绿林好汉,你若想平安路过……”落月看看龙晴马上的包裹:“那些东西都得留下,算是过路之资。”

龙晴点头道:“留下过路之资也并无不可。只是公子来晚了,我已经从那边过来了,现在要往这边去了,就不必交过路之资了吧。”

原来这些人追着龙晴,当然是在龙晴行路的后方列阵。

落月看了看前后方向,道:“你且等等。”说着话,指挥众人去龙晴前方列队。

龙晴将马往旁边一带,让他们过去,重新列阵。

落月这才得意一笑,道:“买路钱拿来吧。”又皱眉道:“你可否下马说话,我这样抬头看你,阳光很晃。”

龙晴飘身下马:“不知要交多少钱才可平安过去。”

落月见龙晴这么好说话,有些发呆,皱眉道:“你腰悬长剑,双眸闪亮,明明是个武功高手,怎可向强盗低头?”

龙晴和气地道:“我虽然家学武功,不过用来强身健体,而且家规严谨,不可随便与人争斗。况且钱财身外物,公子拦路设截,定是有需,自当奉送。”

落月见龙晴如此说,一时没了主意,便看向小福。小福顿觉受了重视,一挺胸道:“公子不必与他客气,咱们本是借拦路寻事的,可别让他骗了去。”

落月经小福提醒,不由暗恼龙晴花言巧语,对龙晴哼道:“险些就上了你的当!”然后将手一挥道:“将这个故意戏弄本公子的贼人与我绑了。”随着她的话音,那些壮汉立时跃下马来,将龙晴团团围住,一名壮汉大喝一声,众人一拥而上。

龙晴是新换的长衫,也不想在这大日头底下弄得灰头土脸,他身形一转,腾挪躲闪之间,指风轻点,已是将一众大汉都点了穴道,让他们以不同的姿态定格当地。

落月和小福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小福惊讶地指着龙晴道:“妖,妖怪。”

落月斥道:“青天白日,那么大的太阳,怎么会有妖怪。”转对龙晴怒道:“难怪你有恃无恐,想不到还真有几下子,本姑娘就亲自领教。”双手一抖,一双短剑,直攻龙晴面门。

落月气急之下,终于自承身份,坦认自己是“姑娘”了。小福也不示弱,拿出一个金弹弓,蓄势待发。

龙晴身形一晃,避过她的双剑,右手指风划向她的左手脉门,落月避之不开,手腕一麻,短剑“当啷”落地。落月不禁呆了,想不到自己居然连人家一招也抵挡不过。随后眼圈一红,眼泪劈啪掉落。

小福忙挡在落月身前,恐吓龙晴道:“你竟然敢将我们小轩主的佩剑打落,莫非是故意要架梁子不成?”小福年纪不大,江湖腔倒是十足。

龙晴哪知道这位小轩主的内力会差到这种地步,他不过是用了三成功力,她却连佩剑也无法握住。龙晴凌空一收,将地上短剑吸到手中,剑刃冲内,将剑递与落月道:“无心之失,小轩主不必放在心上。”

小福瞪了龙晴一眼道:“你连金戈洗月轩的落月小轩主也敢得罪,真是孤陋寡闻。”

落月满含幽怨地看了龙晴一眼道:“你给我记住了。”剑也不接,扭身就跑。小福忙在后面追过去:“小轩主,你去哪里?”

龙晴拿着短剑,看着落月的背影,不由叹气。一众壮汉见了自家小轩主受了委屈离开,却是无能为力。龙晴挥手,为这些人解开穴道。

一名壮汉抱拳道:“在下柳长江,忝为金戈洗月轩外三堂的堂主。今日承蒙阁下手下留情,他日青山不改,咱们总要向公子再做讨教,不知公子可否见告名号。”

金戈洗月轩是关外三大家之一,与关外唐家、武家牧场齐名。龙晴也想不到自己初到关外,就与金戈洗月轩结了嫌隙。这位柳堂主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要日后寻仇的意思。

龙晴抱拳道:“我叫傅龙晴,暂在关外镖局落脚。”

柳长江道:“多谢阁下见告。”看了一眼龙晴手中短剑,又抱拳道:“这短剑是我家老轩主赠与小轩主的兵刃,还请阁下妥为保管,金戈洗月轩改日一定取回。”

武林人的兵器如同生命,向不轻易离手,况且这短剑又含意重大,此番被龙晴打落拿去,落月焉有不记恨之理,金戈洗月轩又怎能不誓报此仇。

其实龙晴的性子一向温和,几乎从不曾与武林人士结怨。龙晴也奇怪自己今日似乎有些太随性而为了,以至出手过甚。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得抱拳道:“随时恭候。”

那些壮汉也齐齐一抱拳,转身离去了。

龙晴低头看手中短剑,打造得甚为精致,纯金的剑柄,雕刻着繁复的花朵,镶嵌宝石明珠,十分贵重。龙晴不由觉得好笑,今日也不知谁才是那个“强盗”了。

前行十里,有一个小集镇,镇子不大,也很热闹,镇子中还有一个大大的酒楼,上写“买醉楼”三个大字。龙晴行了过去,早有店伙接过马去。龙晴含笑上楼。

傅家金龙传奇之紫貂血 - 落月龙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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