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风乱雨浓

枪声和雨水不同,不管有没有人期盼,总会来到。那件事发生后不过半个月,沪上迎来了早秋的第一场暴雨。

浓云灰压压堆积在头顶,仿佛太阳再也不会从黄浦江上升起。

金风凄凄有点紧,刮得梧桐叶子满地打转。一双千层底绣鞋从水洼上跃过,还没等站稳,又匆忙往前奔去。

细看这鞋,半新不旧的成色,珠灰包边,翠蓝缎面上绣了大红四季花。柿子黄的袢带口略松,倒衬得足踝细窄玲珑。那步子惶然忙乱着,路赶得很急,又时不时趔趄一下,像是不想成行。

这是明秀最登样的一双鞋,平时轻易不舍得拿出来穿。如今踩在脚下,心里头好歹安定些。董叔还躺在医院,急等着钱去救命。前头的路是宽是窄,是水深还是火热,且顾不得了。

正应了那句多事之秋,十多天以来,黄浦江上突然接二连三冒出许多具浮尸。那些“水漂子”个个赤身露体,肿胀的皮肤上还有枪眼儿,从上游缓缓往下漂。警察厅封锁消息不许议论,报纸也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闹得人心惶惶。

天还没擦黑,街上几乎没了行人。

几个醉醺醺的洋人水手勾肩搭背,从朱葆三路的水手舞厅里钻出来,对着黄包车里的路过的贵妇拍手大叫,笑声浪荡不堪。

盛装的女人姿态傲慢,蹙眉偏过头去,打开扇子遮住半边脸。

车夫得了吩咐,跑得愈发卖力。明秀被那薄绸扇面上的银粉晃了眼,等回过神,已经被溅上一身泥。

污水浸湿了半边裤管,滴滴答答落在绣鞋面上,化开一滩混沌心事。

明秀望着那黄包车远去的黑影,叹了口气。低头却见路旁落了方秋香色丝帕,想是那位贵夫人取扇子时不慎弄丢的贴身私物,幸好没给泥水染污了。刚捡起来瞧了两眼,那群洋水手已经朝她走过来。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叼着烟卷儿,嘴里冒出大串叽里咕噜的洋文,就像江边那些不时发出怪叫的轮船,喷出呛人黑雾。

黄包车上的女人早就一去无踪,黑咕隆咚的街面上,只有她一个孤零零走夜路的姑娘。

明秀心头揪紧,拔脚就跑。拼尽一身力气,义无反顾地逃。这就是大上海,洋人可以为所欲为,还有那些衣冠楚楚的“高等华人”,政客、豪商、太平绅士……百姓的命像草,经不起雨乱风浓。

锦绣长歌月满江 - 楔子 风乱雨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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