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衢乐坊

“柳姑娘。”

出了府门不久，长街的不远处，却像是有人在唤我，我抬起头来，正赶着那岑婴朝我这里急急跑了过来。

“岑婴正说要去府上找柳姑娘呢，谁知，竟是在这里就遇上了。”

这岑婴一袭青色长袍，不过他那日腰下挂着的宝珍物什倒是肉眼可见的少了，明晃晃只见两个大金丝囊袋，里面兜着的，自都是币子。

“那岑公子找我可是有何事？”

“也没别的，就只是上回岑婴家去，翻出了一个木匣，见形制奇特，便想着要拿来赠予柳姑娘，上回见面实是岑婴唐突了，柳姑娘莫是介怀。”

这岑婴对我道着，只又唤着他身后的侍儿。

“阿允。”

“公子。”

岑婴的侍儿牵了两匹大良马过来，听见岑婴唤他，只颔首将持着的小匣交至了岑婴的手上。

“这木匣当是岑婴的薄礼，不值几个币子，但胜在别致，柳姑娘可万是要收下啊。”

岑婴双手捧过他手中的木匣，我抬过眼，见着这木匣乃是虎状，上面缀有珠玉，待仔细闻时，好似还透着一股桂兰之香。

“不是活物？”

“活物？”

岑婴被我问的一怔，捧着木匣的手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我不禁笑出了声，这人怎就这般受不住问。

“对，活物，就好比是鹄天鸡，黑子雀什么的，岑公子若送了这些来，该多好啊，肉食多进，指不定我还能长身不少。”

“有几只黑子雀还养着呢，那不安分的鹄天鸡也在，不过这野禽同别的不一样，三更天打鸣，也更贪吃食，可柳小姐既是要活物，那我现在便让阿允回府将这些野禽给抱了来，阿允！”

“岑公子，我说笑的。”

我止着眼前之人，摇了摇头，只怕我不挑明了说，他还真会让侍儿抱好些活物来。

“那这木匣……”

“这木匣虽是贵重，不过，我收下。”

我笑着从岑婴的手里接过了木匣，我知道，若是不受了他岑婴的礼，这人必是又得与我好一番口舌的。

“实谈不上贵重，这木匣是旧日用一壶酒在那胡商处换得的，我瞧着，当你们女儿家的物什甚好，上面有着桂兰香味，这里面，也可以用来放些花儿粉儿的，柳小姐不嫌弃，那便是对这木匣最大的恩赐了。”

“既如此，那便多谢岑公子了。”

我将这木匣兜入袖中，这岑婴的话实是好听，我连带着对这木匣也多了几分喜欢。

“不必如此客气，对了，还未曾来得及问柳姑娘，柳姑娘，这出府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我阿娘受了些风寒，我得去趟存善堂，给她抓帖祛寒的药。”

“存善堂？那不如让阿允去，他的脚力好，也省得柳姑娘来回跑这样远。阿允，去，你去存善堂抓帖药来，记着，和医师讲明白了，是治寒的。”

那岑婴吩咐着他的小侍，我忙止着：“不用了，岑公子，这……”

可我的话到底不管用，这小侍只听岑婴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跑远了。

“岑公子，你今日来寻我，恐不是只为赠这木匣的吧？”

我瞥见岑婴背后的大良马，便忍不住朝他问道。

“到底瞒不住柳姑娘，岑婴，岑婴今日来，确是有事相求。”

“我？”

我不禁笑了出来，还只当是听错了，他岑婴是谁，岑侍郎家的小公子，有什么事还得要求上我？

“岑公子，你莫不是在说笑？”

“自然不是。”

“既是这样，那必是有着上难于天的事了儿，否则岑公子也不会来寻我，你且说来看，让我瞧瞧是何事。”

我尽管托大，那岑婴痴痴笑着，只替我牵了马过来。

“上马再说。”

“去哪儿？”

信马由缰，我一路跟在岑婴的身后，过了许久，才见着他在衢乐坊的前面停了下来。

“衢乐坊？岑公子带我来衢乐坊作什么，莫不是想让我替你赢钱？”

我翻身下来，见着岑婴腰下的金囊袋，竟是有些道理将之来当真的。

“这，来这衢乐坊倒不是为的赢钱，只是想让柳姑娘替我……”

“岑公子说不上来，那我可走了。”

“等等，柳姑娘，我说便是。”

见我作势要走，这岑婴便赤着脸用身子挡在我的前头。

“今日来这衢乐坊，实是因着那齐豫家的女伎。”

这岑婴一五一十地朝我道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只隔着衣暗自掐上腰间的皮肉。

“柳姑娘莫不是在笑岑婴痴傻？”

“倒不是，我是觉着岑公子事前就该问明白来，就这样和人起了赌誓，到底轻率，若是输了，那不得真脱了衣裳，再绕着这长安城走个几圈？”

我拂袖轻笑，这岑婴实是个趣人，他今日来这衢乐坊，原是因着那齐公子家的女伎，前些日子赴宴，酒肉间，那齐公子家的女伎给这岑婴弄乐斟酒，却是无故落下泪来，这岑婴说是最见不得女儿家啼哭的，那女伎哭的让人生怜，这岑婴便觉得是那齐府辱待了他，又喝了些酒，这一糊涂，直是在宴上向着那齐公子要了这无故落泪的女伎，那齐豫拂了兴，按说是不肯的，可不知为何到后头却是应了岑婴的愿。

只是那齐豫扬言，岑婴要是想讨这女伎，就非得在衢乐坊里射覆赢他，可若是输了，那岑婴便要脱了衣裳绕着这长安城大走几圈。

“那时我也没多想，那女伎哭的厉害，我又喝了些酒，当真是不明白了，后来我拉着那人细问，谁知她竟是为着琴断了弦而落下泪来，可覆水难收，我在宴上说的那些话，旁人都是当了真的，若撒赖不作数，到底是说不过去的。岑婴知柳姑娘善这射覆，今日若是有柳姑娘相助，那岑婴想来必不会在长街上袒肉冻骨。”

“那可未必，岑公子不是说那齐公子厉害得很，在这长安城里是没有几个人能与之相较的，我旧年射覆不过就是闹着玩，这几年手也生了，只怕定是不能与那齐公子相匹了，岑公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我故意挑起眉，见他语涩，便轻哼一声背手朝着这坊里走去。

“罢了，既得了礼，我且替岑公子一试，不过若是输了，岑公子可别赖我啊。”

我偏过头去瞧他，这岑婴忙跟了上来，连连应着，眉眼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