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承天寺两夜如魔

这天清晨，准备并不充足的狄仁杰一行来到郊外的承天寺。当他们敲打寺门时，没有人应声，更没有人开门。

狄仁杰虽然觉得蹊跷，但也许是自己出发太早，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耿聪踹开寺门后的一片惨相：

全寺上下，所有人全都仰卧在地，面色赤黑泛紫，睁着双眼，或瞳孔散乱，或瞳孔放大，或面目可怖，或面目失色，张着嘴，尸体整体呈现一个一字形，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被人灭口了。

根据尸体的位置，狄仁杰认为尸体是自然形成这样的位置的，其理由有四：

第一：现场没有尸体的拖痕，也没有发现被清理的痕迹。

第二：凶手刻意将尸体排列成“一”字形，所需要的人力，足以惊动四周的村落，然而，四周的村庄都没有人听到或见到任何可疑的一群人。

第三：现场有蜥蜴运动的痕迹。如果有人清理现场，一定就会把这些痕迹一并清理了。

第四：死者的死亡时间并非同一夜，而是在前两日内相继死亡的，而最后一个死者死亡时间不足半个钟头，再快的人力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现场布置成这样，并将拖拽痕迹一并抹去。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有人这样做，李泰一定会告诉他。

而在现场，狄仁杰忽然记起，刚刚进寺前，外面有一座悬崖绝壁，在踢开门的一刹那，很多鸟一样的东西飞了出去。突然狄仁杰想到了鹰喜欢吃尸体。如果事情是这样……

在前两日，寺中的僧人都中了毒，由于所中毒种类不同，发作时间也不一样，但一样的是，所有僧人都失去了行动力。

在昨夜，腐臭味终于吸引来了那些鹰，鹰将尸体乃至已经腐烂的活人一个个拖了出来，因鹰喜排列成“一”字形，又准备好好享用美味，因此将尸体排列得有些像“一”字，实际上那不过是人们朝这方面想之后的错觉罢了。

然而，杨舜卿却提出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些鹰怎么会非要将尸体排列成“一”字才满意呢？

狄仁杰无法回答，只好先回大理寺。

在回大理寺的路上，杨舜卿突然对狄仁杰说：“狄兄，实不相瞒，大理寺已经来了新的大理寺卿，正是几年前的刘计恭，此人不是好人，你多加小心他。”

“此话怎讲？”狄仁杰非常吃惊，心里也不停打鼓。

“我曾经听过他和一个人的谈话，那个人似乎是皇帝的仇人，我当时是碰巧来找刘大人，然而刘大人却和另外一个蒙面人走了进来，他们还提到了一个组织：倾国会。这个组织似乎很有钱，而且，并没有什么成员。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找皇帝复仇。”

“那，杨兄可否告诉我，此人这些年的行踪呢？”

“我进过调查，发现过一个惊天的秘密。刘计恭，似乎每消失一回，就有另一个没有出身的官员出现在朝堂上。我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

到了大理寺，众位大人都见过大理寺卿，刘大人对狄仁杰说：“狄先生破案劳苦功却不高，这么久了，都没有半点眉目。听说你们刚刚去了承天寺，还发现了命案，本官很想请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登时感觉不对。他们此次行程是绝对保密的，差役更是调用的刑部的差役。身边的人，除了杨舜卿，都完全可信。如果是杨舜卿泄露了行程，他完全没有必要提醒刘大人有问题。当然，杨舜卿也可能利用这件事让狄仁杰怀疑刘大人。

这时，杨舜卿如果真的要狄仁杰不怀疑自己，应该一句话不说。然而，杨舜卿却替狄仁杰说话：“刘大人此言差矣，狄公断案，一定有自己的一套，你如此质疑也就算了，而今，你又知道承天寺的死亡事件，你不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的太多了吗？”

狄仁杰继续从对话中分析：

假如杨舜卿泄露机密，无外乎两种情况，留名泄露，那么，杨舜卿只有可能和刘大人是一伙人，才不会被刘大人给泄露出来，否则，刘大人一定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但如果是匿名泄露，刘大人查出泄密者，一样会说出刚才那句话。如果没有查出，他也会如实相告，是收到了匿名信。

如果刘计恭早就知道一切，那么，他就会回答其他的话来遮掩，或者将事情随便安在一个不在场的人身上。

但是刘计恭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凶相毕露，奸笑着说道：“杨大人似乎是很早就知道了我的事，看来我今天是来得不合时宜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狄仁杰听到这儿，立刻下令：“耿聪，立刻抓捕刘计恭。”

耿聪的轻功明显高于刘计恭，竟然一纵身就拦在刘计恭前面。刘计恭赶紧飞身衣服踹，谁料想耿聪螺旋般地飞身躲过，又反身一剑直指刘计恭咽喉部。

刘计恭三下五除二就被拿下了。

狄仁杰见状下来问他：“可以告诉我，你是怎样转换身份的吗？”

“既已被你拿下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依靠易容术转换的身份。这世上易容术无非有四种，第一种就是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换一下衣服，并更改行为举止。第二种比第一种多了步重新装扮面孔。第三种是长相不相似之人杀死对方，生活在他的环境里很久。第四嘛……”

“第四种是什么？快说！”耿聪作为一个粗人，脾气开始不可控制。

“第三种成功率都不高，而我用了最痛苦的第四种易容方法，那就是割下自己的皮肤，让它重新生长成另外一副面孔。”

“难怪你每次失踪后过几个月都会有一个新人出现在朝中。”杨舜卿的疑惑终于解开，十分畅快。

“狄某还有一问，你是如何和皇帝结仇的。”

“这个你应该问皇帝。”刘计恭依旧很傲慢。

“那，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狄仁杰很快跳到下一个问题。

“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赵节是也。”

“你和太子是怎么扯到一块的？”

“我和太子根本没有扯在一起，整件事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刘计恭，不，赵节想都不想就回答了出来。显然，如果他和太子没扯到一起，会回答“什么和太子扯到一块，你什么意思？”但他并没有这样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鹰在叼尸体时会把它们排成‘一’字形？”

“这些鹰都经过训练。”赵节笑得一脸诡异。

“那你再告诉我，失踪的百姓都去哪儿了？”

“你狄仁杰不是很厉害吗？自己去想啊？”赵节不耐烦地回答。

“这，恐怕不是你干的。否则你不会回答不出来而在此托辞。”

狄仁杰见到赵节这副模样，心里逐渐有了底，此人对自己狠，但对他的主子却十分忠诚。

“少爷，我们要不要告诉皇上？”

“耿聪，就算我们不告诉他，魏王也会告诉他，他也一样不会相信。更何况。很多案情根本就不清楚。比方说，那些鹰，绝不是训练出的。”

狄仁杰耐心地告诉耿聪，那些鹰生在悬崖上，应该就是野物，而不是经过训练的鹰。

然而，狄仁杰知道，凶手选择承天寺进行密谋，正是因为这里有鹰。

这时，狄仁杰忽然想到，鹰假如吃了带有毒的尸体，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举动，就譬如将人排成“一”字形？

这一念之间竟让狄仁杰面前的迷雾逐渐散开，困惑许久的案情似乎就要得到证实。为了证明这一猜想，他赶紧出城来到承天寺。

为了验证这一猜想，狄仁杰命人捕捉几只鹰，将尸体再次摆在它们面前，他们啄了几口后，将尸体拖走。又将一些动物尸体摆开来放在不同的地方，每个动物尸体。

果不其然，鹰将这些动物尸体排成一条直线。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些尸体体内的毒？可是仵作说过，他们每个人都中了不同的毒，这样一来很难保证两次都吃到了那种毒，毕竟，每次，那几鹰每只只啄一具尸体。难道说自己错了？

突然，狄仁杰想到了，鹰飞行时，会排成一条直线，而叼尸体时，它们飞下来也是一条直线，再加上他们也中了毒，难免会在飞行时摔下来，这样，它们所叼的尸体自然就成了一个“一”字。

“少爷！大好事，我们在北洛河发现了失踪的百姓，他们正在被当成临时军队训练！”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耳边。

耿如风像孩子一样，炫耀自己此次的发现。

看来，魏王所言非虚，太子果然要谋反。然而，此时的狄仁杰却觉得，胜利似乎提早到来了：

他发现，太子若真要谋反，怎么可能把掳走的长安百姓放到那个曾经大声大案且有三血蛇的地方，他们就不怕自己的军队被蛇咬吗？更何况，长安的百姓被掳是多么大的事，居然就被挪动到这么近的地方？

还有，那些出现在长安死亡现场的尸体，是从哪里来的？这些尸体究竟是怎么被带进长安城的？太子李承乾究竟是如何谋反？

一切都仍然是未知数。面对狄仁杰的反问，耿如风却坚定的认为那些穿着朴素的人就是长安百姓。

狄仁杰没空去说服耿如风。他只想知道，这些假的百姓混入长安后将怎样蒙混过关？唐太宗急调来京布防的三十万大军，这些同是军人出身的假百姓如何对付得了？一切都仍然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