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家、少年

穿过长长的走道，苏泽来到家门前。隔着厚厚的防盗门，他依旧可以听里面争执和摔东西的声音。

于是他打算敲门的手并没有敲下去，而是转向了旁边的另一道门，轻轻扣了三下。

“一，二，三。”苏泽默数。

那道门打开了，一个略显憔悴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到他，轻轻的说了一句说：“进来吧。”

他走进房子，习惯性的把书包丢在沙发上，然后坐下。

男人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问：“又吵架了吗？”

他点点头。

男人顿了顿说：“不论他们怎么吵，他们都是爱你的。”

他又点点头，这句话男人每次都会说，而且这是事实。

现在是下午6点05分，只要等到6点10分他再去敲门，迎接他的必定是爸爸妈妈的笑脸。

爸爸会和他聊天，聊学校，聊朋友，而妈妈会在厨房做饭，偶尔会插上几句话。

阳光会透过卷的一丝不苟的窗帘射进来，温馨的好像所有稀松平常的下午。而那些争执，暴力，好像都不曾发生过。

家应该就是这样，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回去的地方，无论它正在面临什么对待那个最重要的人永远只用最美好的一面。

所以他强迫自己，假装不知道，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去拆穿，就没有什么能去破坏他平静的生活。

男人没有再招呼他，而是坐在阳台上看书，逆着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浸在阳光里的背影。

他说：“在阳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男人闷闷的嗯了一声，没动。

他和这个男人认识的时候是在他第一次发现父母吵架的时候。那是三年前。

那一天，他提前回家了，但站在家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争执声，他们吵得很凶，仿佛想杀死对方一般。

那时候苏泽还小，他不敢开门，只能蹲在门外默默的哭。

然后那道门打开了，那个略带憔悴的男人探出了半截身子，用低沉的嗓音对他说：“进来吧。”

从此以后，每当在门外听到父母争执的时候，他都会到男人家里坐一会儿，直到争执结束。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林，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他好像从来不出门，或许是自己没看到。

他大约30岁了，没有配偶。房间称不上乱，却也算不上整洁。有时候苏泽闲来无事时会帮忙收拾一下，男人也会尴尬的跑过来帮忙。

他从不把这个男人当长辈，而是当做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而男人也很乐于这个身份，愿意和他插科打诨。

“你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男人突然问。

“嗯……三天以后。”苏泽回答。

“到时候我会送你个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男人问。

“嗯，我想要我爸我妈别吵架。”苏泽轻笑。

墙壁上的挂钟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分针已经越过了1的刻度。这是男人特意为他设立的。

他站起来拿起书包说：“我要走了。”

“去吧。”男人点点头。

他再次来到自己的家门前，屏息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吵架声已经停止了。

他用力拍了拍铁门，向往常一样说：“我回来啦！”

他的爸爸打开了门，眼镜下的眼睛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揉了揉苏泽的头发。

“先休息一会儿，你妈饭就快做好了。”

爸爸也有30多了，显得温文儒雅。他在附近的一个小公司工作。

妈妈和爸爸差不多大，很漂亮，脾气好到有些怯懦，所以有时候他不敢相信传来的争执声属于他的父母。

他们的家，不算是很大，装饰也并不豪华。但是很温馨，这种温馨感来自久远的时间。

自打他记事起，家里就是这样的格局，有些东西新新旧旧的替换，但总体的格局始终没有改变。

他望向墙上的一副字。

这幅字比他的年龄还要大，也是唯一一个十几年都没有换过的物件，尽管裱在玻璃里，但是它的边角还是泛黄了。

它上面写道。

“在神的眼里，世界只是一片荒原。”

没有提名，没有印章，只有白色的宣纸上几个黑色的大字。

他打开电视，一边看电视一边和爸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还是关于学校，关于朋友。

“你十八岁生日要到了？”爸爸突然问。

“对啊。”

“成人礼啊。”爸爸藏在眼镜后面的瞳孔露出笑意，“我家小家伙要长大喽，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了。”

吃过饭，他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他的小天地，摆设很简单。一张放在窗户前的书桌，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架。书架上摆满了被翻得略显破旧的书。大多数都是神学、古文字学、和推演分析学。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神学有一种执着的痴迷，几乎每天都在研究和神明相关的东西。

虽然经常被老师说是不务正业，但是他还是无比痴迷。甚至他还自学了一种奇异的语言。

古诺斯塔语。

诺斯塔在古诺斯塔语中的意思是神，也就是说，这是神的语言。

那是他在两年前是从书箱中翻到了一本破旧的书，里面详尽的记载着关于古塔诺斯语的一切，包括注音、释义、和一些典故。

但他并不像是真正的语言，反而像是某个空想家瞎编的。因为他没有关联词、词汇量极少、还有一些词汇莫名其妙。

但是苏泽还是学习了这门语言，因为他很喜欢它的发音，优雅而又庄重，就好像教堂的圣歌。

苏泽躺在床上，只留着台灯，借着灯光看着书。就在这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响了两下，是一条短信。

“明天我们出去玩吧。”——by林安安

林安安，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发，总喜欢带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发卡。爱笑，爱闹，很粘他。

他和林安安是情侣。

他不是好学生，经常迟到，逃课。喝过酒，不过不抽烟，偶尔打架。

他性格很温和，甚至有人说他有些蔫，但是他骨子里其实挺野的，只是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