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郎顺意入黄埔,陈元老窥密叹隐忧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于北平病逝。同年7月1日,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在广州成立。次年,国民革命军完成第二次东征,成功征讨了以陈炯明为首的反动军阀,使得广东的革命形势基本统一。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此时的中国,两股强大的势力已经无法共存,北平的军阀政府虽由段祺瑞掌控,但各地方军阀只是名义受其领导,而实质则是依靠各自军队实力划分势力范围,其中直系、皖系、奉系、晋系、滇系、桂系与西北六大军阀更是轮番干预政权,为了各自势力的扩张甚至不惜与列强势力勾结,使得国家形势动荡不安。而广州的国民政府则秉承孙中山遗志,由汪精卫担任政府主席,蒋介石担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力主统一全国,完成国民革命,决战之势一触即发。

但即便是在暴风雨的前夕,也总有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相较于日后战争的惨烈,这样的日子总显得让人尤为快乐。如同此时此刻正在大和马场赛马的两个少年,正沉浸在你追我赶的乐趣之中。运动能使人解放自我,在体力的消耗下,人们往往没了素日伪装的力气,只留得本性的发挥,最终在精疲力尽下完成身心的释放。而赛马既考验马匹的速度,也更考验骑手驾驭马匹的能力,野性的男人多爱赛马,因为这是一项既能够满足他们好胜心,又能够满足他们征服欲的运动。

既然是赛马,就总有个先后,两个少年中领先的身骑蒙古战马,高大挺拔,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睿智,二十出头的样子却英气十足,执缰扬鞭的身姿更是格外意气风发。落后的身骑栗毛三河马,狂野奔放且穷追不舍,健壮的身体配上修身的马术服显得尤为帅气。两人年龄相仿,互不相让,似乎都使出了浑身的气力以期最后一搏,只见马场上风驰电掣,两人身影宛若惊鸿一般飞逝。

一圈下来,胜负已定。二人利落的下马,早有人走上前来接过缰绳。虽说此时已近三月,在北方还正是春寒料峭之时,但广州却已渐渐有了暖意,加之回南天潮湿的气候,使得赛了一下午的两人业已汗流浃背,相互一望,喘息着一击掌,便默契的一起走向场边供客人休息的凉亭。凉亭里的圆石桌上为招待上流顾客,早就摆好了预先安排的水果和柠檬水,加之四周绿树环绕,格外阴凉舒适。

二人入座后直至第三杯水喝完,落后的那个才缓缓感叹道:“维驹,我们今天下午连赛了5圈,换了三种马,我连一局都没赢,简直是太不甘心了”

陈维驹道:“欧阳老弟,能追我追的这么紧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该知足了。”

欧阳安无奈一笑,说道:“行行,你倒也对得起你那名字。好马良驹,你是马我是鞍,向来都是鞍随马跑,看来我是反超是无望了”

陈维驹用毛巾擦了擦汗,得意道:“和我从小赛到大,你终于认清事实了。”

欧阳安从桌上的果盘拿起了一根香蕉,边剥边说道:“其实倒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等下个月到了黄埔,我请个马术精湛的教官指点一下,到时我们再赛,胜负也犹未可知。”

提到黄埔,陈维驹面色一沉,心中似有不爽,这是连日来悬在他心里的一件烦心事,今日与欧阳安赛马,其实也是为了发泄。

欧阳安看他不说话,咬了一口香蕉,说道:“怎么,你们家老爷子还没放话?”

陈维驹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前年黄埔军校刚刚成立的时候,他兴高采烈的和我说要不是我年纪小一定送我去。今年过年的时候还告诉我,说我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去黄埔进修,为国效力了。可谁知道就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突然间变得只字不提,我去问他帮我报名了没有,他就一直兜三兜四的不正面回答我,搞得我一头雾水。”

欧阳安摸了摸脑袋,显然是同样也想不明白,说道:“按说你们家老爷子虽然脾气古怪,但一生追随中山先生,为了革命事业那向来是义不容辞的,照你这么说确实不合逻辑啊。但眼下开学在即,我觉得你无论如何都要讨个明示了。要知道黄埔的选拔资格严苛,没有他这个党内元老的推荐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更何况如果他万一要是不同意,你怕是真的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陈维驹握紧了手中的玻璃杯,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又何尝不知。今晚无论如何我都要问出个明确的答案来,告诉他我志在黄埔,再不会去别处的。”

欧阳安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望着维驹说道:“你打算怎么说?令尊大人可不是你说两句狠话就能妥协的人。”

陈维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直说。”

欧阳安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仿佛被香蕉噎到了一般。

陈维驹抬头望了眼天边,继续说道:“我爹这个人虽然做事出了名的坚定,但却是最讲道理的。我去黄埔也是为了追随革命,报效国家,他若是能给我充足的理由推翻这些道理,我便不去也罢。”陈维驹的语气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这是一份年轻人为了追求理想而独有的热血与赤诚。

是夜,陈维驹回到家中,开门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微微发胖,穿着素色碎花的衣服,腰上系着一条褐色围裙,头发有些花白但面色却十分精神,她就是陈家的老妈子冯婶。

冯婶是当年跟维驹母亲周氏陪嫁来的,是周氏娘家从小买来的家仆,算起来比他母亲还大了十来岁,因此得以看到了他们母子两代人的成长。维驹的父亲陈伯明当年身为同盟会的一员,全副精力都放在推翻帝制的事业上,直到过了而立之年才有了维驹。谁知在维驹五岁的时候,辛亥广州起义爆发,陈伯明跟着黄兴率领的120余名敢死队员直扑两广总署,与清军展开激烈巷战,这些敢死队员可谓各个身怀绝技,骁勇善战,直打得两广总督翻墙逃命,历时一天一夜,直杀到精疲力竭,但最终还是因寡不敌众而败。陈伯明以一当百,身负重伤,打到最后也是拼死才逃得了一条命。

事后周氏在清军的搜捕下为了保证维驹的安全,自己舍身引开追兵而被抓捕杀害。多亏冯婶不顾个人安危,抱着小维驹连夜逃亡,一路上小心谨慎、东躲西藏,最终才得以被接应的革命党人救走。

维驹从小没娘,陈伯明又经常要为了工作东奔西走,时常搬家。由于周氏已去,想到自己的革命事业又经常危险重重,所以陈伯明曾凑了一大笔钱给冯婶,想让她回老家安度余生。但冯婶却坚决不从,说小姐临终前曾将维驹托付给她,她自己从小就受了周家的大恩,虽说是周家的奴仆,但也从来没有被苛待过,小姐更是待她像亲姐姐一样,自己虽然不识字,但也懂得说书的常讲的那个知恩图报的道理。如果自己想跑回老家过安生日子,早就在当年逃命的时候就丢下维驹走了,何至于等到现在,陈伯明闻言也就不再坚持。

冯婶向来将维驹视如己出,这许多年来一直勤勤恳恳的操持家务,将维驹养育成人,使得维驹的童年虽然奔波但却从不缺乏各种照顾,陈伯明也因此也对她敬重有加。

冯婶打开门,见是维驹回来,满面笑容,说道:“你看看你,每次一跟阿安那混小子出去就要野上一天,瞧这一身的汗,快把衣服换下来,不然等会天黑了风凉,一吹可是要得病的。”说罢便去房间拿了套干净的衬衫递给维驹。

陈维驹边解扣子换衣服边说道:“冯婶,我爹回来了吗?”

冯婶道:“老爷也是刚回来不久,一回来就去书房了,这会儿应该还在里面。”

维驹闻言,便匆忙将换下来的衣服递给冯婶,箭步奔向书房,冯婶拿着换下来的衣服,看着他跑走的背影,笑道:“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书房的门没关,从外望去,里面的布置很简单,几排书架,几张桌椅,一幅孙中山的画像,左右写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当下正中还摆着一盆兰花,郁郁芬芳。

陈维驹悄悄的走了进去,看见陈伯明正背对着他靠坐在书桌沿儿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这是一幅测绘精细的中国地图,地图上北平和广州两处被划上了红圈,中间还长长短短的标记了很多线路。维驹没有出声,他了解父亲的性格,默默的找了张客椅做了下来。

陈伯明高鼻阔脸,留着胡须,太阳穴微凸,显然是个练家子,虽然人至中年有些微微发福,但身体结实且有着一种凌冽的气场。他嘴上叼着烟斗,时不时的吞吐几下烟雾,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其实以他的敏锐的感知早就已经发现了陈维驹,但是他却没有说话,他知道儿子为什么来找他,但他依然静静的看着地图,因为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小时,父子俩一站一坐,默契的互相保持着安静。

终于陈伯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先开口,无奈的说道:“你是来找我说黄埔军校的事儿吧。”

陈维驹点了点头,起身开口道:“爹,开学在即,烦请您能帮我报名。”

维驹的回答直接明了,这是早已在陈伯明的意料之中的,他放下烟斗,说道:“去年开办的广州国民大学这一年来外界风评也很不错,那是个正规的大学,你去学习,学成依旧可以报国,考虑考虑如何?”

陈维驹没有丝毫犹豫,或者说他根本不觉的这是件值得考虑的事情,坚定的说道:“爹您是知道的,孩儿从小志在沙场。黄埔军校乃是受先生指示而创立,由蒋司令亲任校长,旨在为我们的革命培养军事力量与人才,我想去黄埔是为了能够参加北伐,向您一样追随革命事业,统一全国以完成先生夙愿,黄埔军校于国家于革命都是其他大学所无法可比的,您叫我如何考虑?”

陈伯明闻言,似想反驳却又无从开口,陈维驹的这番话正是使他犹豫了许久的原因,但半小时前他没有想到理由拒绝,半小时后依然没有,儿子的话句句属实,合情合理,而且中山先生乃是他毕生最敬佩之人,先生之举在他眼中自是不容置疑的。但任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正怀着一个说不出的苦衷。

陈维驹见父亲表情复杂,心中疑思愈重,突然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一个唯一可以解释陈伯明这种反常表现的想法,于是小声道:“父亲之前一向是支持我入黄埔的,这一个月来忽然态度大变,究竟是为了考验孩儿的真心,还是说党内出了什么问题?”

陈伯明闻言一愣,惊奇的发现维驹小小年纪已有了此种心思,觉得不能再让这话题继续下去,于是拍了下维驹的后脑勺,说道:“瞎说什么呢,坐下说话吧。”说着自己也坐了下来。

维驹入座,陈伯明又开口说道:“其实也没多复杂,我只是舍不得你,眼下开战在即,你毕业了可能就要马上从军北上,要知道战场上枪炮是无眼的。”

陈维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说的心头一震,脑子里完全一片懵,他想过千万种让父亲转变态度的理由,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条。在他的心目中,父亲是革命的大英雄,为了革命事业他可以舍弃钱财,家庭甚至生命。自己从小也是在这种舍小我以成就大业的教育熏陶中长大的,所以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父亲会说出舍不得自己的话。但在短暂的语塞后,他恢复了思绪,笑着说道:“爹你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您可是当年黄花岗志士里活下来的大英雄,不是从小就一直教育我对革命要有献身精神吗?您追随先生干了几十年革命,又何尝顾虑过生死。虎父无犬子,当儿子的更要以您为榜样,总是要有人去上战场的,我和别人家的儿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听见陈维驹一番大义凛然的陈词,陈伯明仿佛释怀了一些,话说到这份上,自己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时间,他起身来走到陈维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说的对,是为父的太过儿女情长了,不过你娘走的早,我如今也已是年近半百之人,更无意续弦,平生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也要体谅爹,爹不想对不起你娘,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维驹听到陈伯明此言,自知老父心意已转,欣喜道:“放心吧爹,冯婶不是说我小时候有个神算子给我算命,说我是福大命大之人,总能遇难成祥的嘛。”

陈伯明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就别得意忘形了,入学的事我明天就去办,今晚我要去你杨叔叔家吃晚饭,你和冯婶吃吧。”边说边拿起外套向门外走去。

陈维驹笑道:“您就放心去吧,喝多了叫个人过来知会下,我过去扛您。”

陈伯明回头说道:“臭小子,一没正事的时候就开始耍嘴皮子,马上就要开学了,吃完饭快去准备准备吧。”说话间已走出大门,上了早就来接的黄包车。

陈维驹此时顿觉心头豁然开朗,缠绕胸中许久的烦闷也跟着一扫而光,才发现赛了一下午的马,自己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于是他怀着喜悦的心情,跑到厨房像个小孩子一样问冯婶晚饭吃什么,什么时候开饭。冯婶拿着炒勺把他撵了出去,和蔼的说道:“这里油烟大,快出去,不是和你说了这厨房不是男人该来的地方嘛。再炒一个菜咱们就开饭,今天我还特别煮了你最喜欢吃的酱牛肉呢。”

冯婶的酱牛肉是陈维驹的最爱,所以一听这三个字,简直是喜上加喜,不由暗自庆幸老爹今天终于答应了自己入学的事,不然是断没有胃口来享受这人间美味的。人就是这样,忧愁在身的时候总是能在不觉间废寝忘食,而无忧无虑之时是断不会与自己的肚子做抗争的,随后便兴高采烈的回房准备东西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陈伯明一盏茶的功夫已到了杨元家,杨元是陈伯明的挚友,面庞略微消瘦,和陈伯明相比更显文弱,但却多了几分书生气。他多年来一直做财政工作,广州国民政府成立后便顺理成章 的在财政部任职,前两年因孙中山下令筹建中央银行而被抽调协助宋子文,因此也得以避开许多政治风波。此刻他早已在家等候多时,见到陈伯明,忙开口说道:“你老兄终于来了,再不来这酒菜都要凉了。”说罢便叫了佣人来将一盘叉烧拿下去回锅加热,自己则起身相迎。杨元家是一幢小洋楼,占地面积不大却很别致,门口电灯明亮,前庭用来栽花种草,布置的井然有序,看得出主人的打理的很用心。

穿过前庭可以直入一楼的客厅,酒宴便设在这里,一张小圆桌上摆着两菜一汤,一盘叉烧,一盘白灼菜心和一盆老火靓汤,荤素搭配,倒也丰盛。另有一碟花生佐酒,酒是广西送来的自酿米酒,杨元是留过洋的,本身喜欢喝洋人的威士忌酒,只是陈伯明喝不习惯,只认中国的白酒,故而常年叫人准备些来招待他。

陈伯明入座搓了搓手,笑着说道:“慧茹还没回来?”

杨元边倒酒边说道:“带着孩子回韶关娘家探亲,哪有这么快,小孩子回乡下新鲜贪玩,估计还要个十天八天的。”

陈伯明盛了一碗汤,端过酒,说道:“小孩子活泼好动是好事,我看你最近倒是清闲了不少嘛。”

杨元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汤,表情还算满意,说道:“恩,这两年一直在协理中央银行的事,现在各项工作终于开始稳定了,宋子文不愧是夫人的胞弟,真是颇有几分才干呢。”

陈伯明伤心的说道:“是啊,可惜先生看不到你们的工作成果了,不然他一定会很欣慰的。”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因孙中山去年刚刚因病在北平逝世,短暂的时间还无法让二人从悲痛中释怀,因此一提到孙中山,杨元心头也是一阵酸楚,边安慰了陈伯明几句,边把热好的叉烧夹了一块放到陈伯明的碗里,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陈伯明缓了一下神,说道:“是啊,听说许世英前两日辞去了北平政府的国务院总理,段祺瑞竟派个陆军总长兼带此职,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杨元显然也已听说此事,感慨道:“许老多年为政两袖清风,也是德高望重之人,连他都看不下去挂冠辞职,段祺瑞现在显然是已经众叛亲离了,不找个自己人坐镇,哪里还压得住。”

陈伯明夹了条菜心,说道:“你看的倒也透彻,只怕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几天安生日子过了,北方的那些个土皇帝,一个个没有袁世凯的本事,倒是总想学着袁世凯夺权专政,也正给了我们出师创造了最好的时机。”

杨元点了点头,关切的问道:“北伐的事情,现在准备的如何了?”

陈伯明端着饭碗,面色凝重的说道:“委员会已经决定了在今年挥师北伐,时间初步定在七八月份,现在各项筹备工作还在落实,军需,人员调配和进攻线路都要慎重,最重要的粮饷方面可能还要辛苦老弟你们这边了。”

杨元显然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说道:“这点你只管放心,这项款子我们一路都在筹措预留着,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在关键时刻捉襟见肘。”

陈伯明大笑道:“好好,想不到你们安排的竟如此周全。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的战士现在都斗志高昂,又是摧枯拉朽之战,只要大后方保证了,此战必捷!”

于是,两人就这样家事国事的闲聊了一阵,不觉间已是酒过三巡。夜色开始深沉,月上树梢头,点点寒意渐袭,前庭的夜来香飘散来一股浓郁的芬芳,院外的老榕树垂着缕缕胡须,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而有序。

酒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大醉之时让人不省人事,小酌之时却只是略感兴奋,唯有在微醺之际,撩拨的情感最为翻涌。无事之时任凭你千杯不醉,心事当头三杯下肚便难敌愁绪。望着开始自斟自酌的陈伯明,杨元发现今天他脸上别有一番愁容,于是关切的问:“老兄你今天可是有什么心事?”

陈伯明放下酒樽,微微道:“我答应维驹送他去黄埔了。”

杨元笑道:“我只当是什么事,这不是你一直打算,也是维驹一直期望的嘛。”

陈伯明苦笑一声,说道:“但我现在却是有些改变主意了。”

杨元一脸不解道:“莫不是上了年纪舍不得儿子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拉扯长大,一进黄埔是必要参与北伐的,而北伐又是一项如此艰巨而危险的任务。”

陈伯明两手拍膝,说道:“若说舍不得,倒也是实话,毕竟我已经失去了他娘,况且现在局势复杂,我怎能不担心他去参军会有危险,但这绝不能构成我想阻止他的理由。只是维驹这孩子十分坚定与敏锐,言谈间又满是大义,我怕他起什么疑心,也不得不只能先和他说不舍之情,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陈伯明在酒精的作用下自说自话着,仿佛是在回答他,又仿佛是在跟自己说话。杨元眉头一紧,虽然一时不能完全搞懂陈伯明此话的含义,但他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隐情,才会让一向坚定的陈伯明如此发愁喝闷酒,于是乎新添了两杯酒,说道:“莫非这其中还另有什么苦衷?”

陈伯明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想让他去黄埔,终究还是因为现在党内的一些问题。”

杨元听闻是党内之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想劝慰陈伯明,但自己不在其位,对高层的内政之事很少知晓,只得低声问道:“党内?我组织经济工作已久,向来消息不是很灵通,如果此事可讲,还望老兄明示。”

陈伯明喝了口酒,面色微红,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才缓缓说道:“咱们两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中山舰的事儿,你怎么看?”

中山舰事件可谓是近来的一件大新闻,主要是说蒋介石因中山舰在未接到正式命令的情况下私自调动,疑心有人蓄谋发起叛乱,故而调动军队宣布全城戒严,断绝广州内外交通,并借此打压和驱逐了一大批***员。

杨元听说是中山舰一事,想了想,说道:“若说是这件事,我倒是也有所耳闻,外界不是都说此乃与西山派勾结的欧阳格,故意向李之龙假传蒋中正的指令,以离间国共关系以达蓄力夺权之目的的阴谋嘛。”

杨元口中的西山派,是国民党内的一个反对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派别,他们在孙中山去世不久后在其西山碧云寺的灵前非法召开国民党一届四中全会,因此得名西山派。此一派别虽有诸多国民党元老参与其中,但已因其偏激的行为与言辞而不被国民政府承认,成为了一支分裂的,离间的,蓄谋夺权的队伍。

陈伯明摇了摇头,说道:“那欧阳格我也认识,是当年陈炯明叛乱时保护先生有功才擢升的舰队长,后来参加了个什么协会,成了个典型的右派。只是以他的斤两,哪里翻的起这么大的动静?”

杨元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是说他还有其他的同党?”

陈伯明放下酒樽,起身望向前庭,心思重重的说道:“老弟,此事只怕并非像你所说的这样简单,这不单单只是一个西山派的问题,恐怕背后还有更加骇人的政治阴谋。”

夜来香的味道依然绵绵不绝的涌进厅堂,与黑夜连在一起逐渐成为陈伯明烦忧的烘托。

黄埔英豪录 - 第一章 少年郎顺意入黄埔,陈元老窥密叹隐忧
目录

阅读本书,两步就够了......

第一步:下载掌阅iReader客户端

扫一扫

第二步:用掌阅客户端扫描二维码

扫一扫

不知道如何扫描?

×

正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