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相叶

静谧的夜晚。

少女背着沉重的箱子从酒吧里出来。

路经后巷，她听到了争执声。

“上次消息泄露，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吧？”

这是一道洪亮粗犷的男声。

“不是啊茂哥，我真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

这道男声偏细，而且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恐惧。

少女停在巷子口，没有再前进。

这里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可是里头的两个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那可怎么办？

只能等了？

少女轻轻靠在墙壁上，抬头望着天空。

月光洒落，照映在少女的脸上。

她的眼睛……被一圈绷带包裹住了。

看不见。

但是耳边传来的很细微的声音都能分辨得清。

街上人来人往。

车辆的引擎声。

路人的谈话声。

还有她在不久之前还待着的，酒吧里的歌声乐声。

“你小子被那个女人迷得昏头了以为我不知道？BOSS是什么脾气你很清楚，他是宁杀错不放过！而且你小子迷上谁不好，偏偏要迷上那只花蝴蝶。”

“茂哥！茂哥你救我！我再也不会和她见面了！我发誓！真的！”

少女心中一紧。

这莫非是……黑道纷争？

要报警吧？

可是万一弄错了呢？

少女拿出了手机，手指熟练的操作，然后停在输入状态，随时都能摁下拨通键。

突然。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少女并没有慌。

因为这不是她的铃声。

“BOSS？您怎么亲自打电话来了？”

那个叫茂哥的人，声音很是诚惶诚恐。

“啊，对，那小子就在我身边……哦，好，您等等。”

嘀——

他应该是摁下了扩音键，少女判断到。

“BOSS！BOSS！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天我喝醉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BOSS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寂静。

没一会，电话里传来了声音。

很低沉，很好听，如同大提琴般优雅的嗓音。

“她叫什么名字。”

再次寂静。

“……我……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呵笑。

“动手。”

“是！”

与此同时，少女摁下了拨通键。

退了好几步，她才将手机贴上耳朵。

另一只耳朵，还在捕捉他们的对话还有其他声音。

比如，枪声？

没有枪声。

连哀号声都没有。

但是。

，并不代表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我们知道，眼睛看不见的人，听觉、嗅觉，会比常人要发达许多倍。

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盲人。

如果是一般人，处于她现在站的位置，恐怕都听不到里面的对话声，更别说通过射出子弹的声响。

少女压低了声音说道，“XX路，锦绣年华酒吧后巷，似乎发生了凶杀案……不，我没有开玩笑。……不，我之所以那么平静，因为我看不见。……人命关天的事情，就算我不小心报了假案，也好过真的让罪犯逍遥法外，让可以得救的人就此丧命吧？……好，我等着。”

巷子里已经没有了声响。

看来，罪犯还是逍遥法外，有的人真的要就此丧命了。

没有声响，意味着来呼救或者爬行都做不到了。

当然不是报假案。

少女闻到了。

空气里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盲人不仅感官比常人灵敏，心思也比常人更加敏感。

很多肉眼无法发现的事情，她的心眼看得到。

少女保持着靠墙的姿势，大约十分钟不到就听到警车的鸣笛声。

她的头准确无误的转向了来人。

乍看到这个少女，走近的两位警官都不免吃了一惊。

干净。

干净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黑白分明。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绷带。

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提琴箱。

是的，少女背后背的就是提琴箱，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大提琴。

少女微微一笑，“我带你们过去。”

态度太过安详，让人不禁怀疑，这是要将他们带去案发现场，还是带去世外桃源？

这样的疑惑，在看到一具尸体，和满地鲜血时，全然消弭。

枪管子应该是捅进这个人的咽喉里，然后再开的枪。

所以没有死前的哀嚎。

他恐怕是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瞬间夺取了性命。

两位警察不免有些庆幸，庆幸这个少女看不到这种残酷的景象。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少女问的很平静。

心情的窗户被遮住，旁人也无法得知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心情。

“对，已经死了。”一个警察轻声说道。

很奇怪，在这个少女面前，总觉得不能大小声，似乎会吓坏她。

“请你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另一个警察刻意压低声音，公事公办道。

少女点点头，莞尔，“我知道，公民的义务。”

上了警车，一路无话。

在这个少女身边，好像有种错觉。

世界很安逸，天下很太平。

哪里有什么凶杀案？

我们难道不是正在开往天堂的路上？

不过，错觉终究是错觉。

现实就在眼前。

警局到了。

小警察担心少女眼睛不方便，还先一步为她打开了门。

少女转向那人，微笑道，“谢谢。”

她真的看不见么？

坦然自若的模样就像一个正常人。

“小心台阶。”

她不担心自己，可旁人会忍不住为她担心。

好像在她身边，很容易激起一个人的责任感、保护欲。

“我没问题的。”少女又是回以一笑。

两个警察来到她两边，比她还要注意脚下。

“冒昧问一句，你没有……拐杖之类的工具？”

少女愣了愣，“啊……有的。只是平时都走同样的路，早就习惯了，也就不常用到。”

“咳，走吧。”另一个警察催促道。

警局里的声音很嘈杂。

不拘小节的大老爷们说话靠吼的，东西靠丢的。

少女没忍住就笑了。

“怎么了？”身旁的警察不解的问。

“我只是觉得，警官们感情很好啊。”

太过安静，反而显得拘束。

这种环境，少女挺喜欢的。

感情好是事实，但是被少女这样笑着说出来，还真叫人有点不好意思。

“喂！你们几个注意点！”

羞赧的小警察吼了一句，便带少女走到自己的办公桌。

“你别怕，就是简单做个笔录。”

少女点头，“我不怕。”

对面的小警察又是一阵尴尬。

说的也是，杀人现场都不害怕，和他说两句话有什么好怕的？

“姓名？”

“我姓魏，魏相叶。众生相的相，一叶一如来的叶。”

……

“啊？”

“……相貌的相，叶子的叶。”

“年龄？”

“二十六岁。”

“二十……二十六岁？”

仅从外表看，简直像十六岁。

“请问有什么问题？需要看我的身份证么？”

“不，不用了。职业？”

“我在锦绣年华工作，拉大提琴。”

任何一行都有优劣。

锦绣年华不是一般的酒吧，是上流社会喜欢消费的有格调的酒吧。

魏相叶因为眼睛的关系，就算自身有许多优势，但多数情况下很容易被人拒之门外。

灰色地带，规矩没有那么多，更容易生存。

不过听说她在酒吧工作，四周的警官不免侧目。

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在那种地方工作，吃亏了都没地说理去啊。

“你给我说说案发当时的情况。”

“工作结束之后，我都是直接回家。那条后巷就是我家的必经之路。我听到有人在争执，而且内容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就在想要不要报警。”

“慢着。你听完了全过程？”

魏相叶微微偏过头，“对，我听完了全过程。”

“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报警？”

“如果只是单纯的吵架，甚至连动手都没有，我贸贸然报警，岂不是妨害公务？”

“如果只是单纯的吵架，你为什么不去劝架？”

魏相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警官，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我是会害怕的。对方两个大男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要是一时逞英雄，就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两条人命了。”

小警察一时哑然。

“那……你可以找人来帮忙啊。”

“我没有朋友。”魏相叶笑着说道，“对陌生人说，我可能耳闻了一场杀人案件，谁会相信呢？警官，我打电话来的时候，你们不是同样不信么？”

小警察再次哑然。

冷静得太过分了。

所以警察在问话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深入和她探讨。

就像是觉得，她有更好的办法，她可以阻止那件杀人案。

“而且，若是当时我跑回锦绣年华救助，可能就连目击者都做不成了。”

魏相叶始终保持微笑。

得体的，温雅的微笑。

“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判断？”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在黑暗中，人就容易多想。因为看不见，我习惯了思考，在脑中描绘画面。”

“对于嫌疑犯和被害者，你有什么想法？都不是你认识的人？”

魏相叶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像是因为被害人走漏了消息，对方要杀人灭口。”

“走漏什么消息？”

“我不知道。被害人称嫌犯为茂哥，而茂哥说，被害人把消息走漏给了花蝴蝶。”

“什么？！”

小警察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椅子整个向后翻倒。

魏相叶微微仰起头，“这是很重要的线索？”

“太重要了！你等等！你就坐在这里别动！我去叫几个人！”

魏相叶笑容浅浅的点头，“好。”

警局里不知为何平静了那么一会。

随即就炸开了锅。

魏相叶用右手轻轻摩挲左手手指。

似乎……并不只是简单的杀人案。

并不只是，一桩，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