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冥婚

夜凉如水，阴冷潮湿的宫殿里一片死寂，硕大的铁笼立在殿中，透着森森寒光。

铁笼里坐着一个人，凌乱的发披散在肩上，浑身上下脏污不堪，暗红与鲜红同时交织在破碎的衣服上，脸上也是青紫一片。

吱嘎！

刺耳的开门声划破了一殿寂静。

宋玠没有让宫人掌灯，借着月色缓步走近铁笼。

“听说你要见朕？”暗哑的嗓音里听不出喜怒，明黄衣袍彰显着他的身份。

铁笼里的人慢慢抬起头，宋玠看着她毫无焦距的双眸，眼底一片森然。

七日前，就在这铁笼内，他亲口告诉她伍氏一族已尽数诛灭，她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她说，这双眼早就盲了，留之无用。

“你把灏王怎么样了？”伍青宁嘶哑着嗓音问。

“呵……”

宋玠冷笑，“你以为呢？我怎么可能放过那个孽种。”

他上前一步，打量着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人，唇角挂着讥讽。

“那个废物想要救你，昨天这个时辰，就在这宁华宫外，被侍卫乱箭射成了筛子，我命人把他扔进了雌鸣山，恐怕，此刻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他声音如同殿外的寒风，冰冷彻骨。

伍青宁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原来，昨夜的喧哗果真是他。

“朕还得谢谢你，给了朕铲除余孽的机会，不然，他留在北境，始终是个心腹大患。你也别怪朕心狠，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比谁都清楚，那些人，该死！”

如今的宋玠，再也不是那个生母卑贱、备受冷待的四皇子了。像伍家这种握着军政大权、覆手间就能让江山易主的悍将，注定只能做他的垫脚石。

却偏偏，在一切尘埃落定，他也坐拥天下的时候，伍家竟然生了二心。

宋玠眼中的戾气让他的面目也狰狞起来，抬手抓住铁笼外的锁链。

“若不是你伍家仗着从龙之功就对我的行为多加置喙，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铁索上的倒刺瞬间扎进伍青宁早已血肉模糊的双膝，那种刺骨的疼仿佛能把她的灵魂都吞噬掉，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她却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宋玠冷眼看着，没有一丝心疼。

“现在伍家只剩你一个，宋灏那个贱种也死了，不如你好好求求朕，看在你们伍家这么多年劳心劳力的份上，你的那些罪行朕都不计较，我纳你为妃，你看如何？”

伍青宁却闭上眼睛，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

许久，宋玠耐心耗尽，“好，不愧是伍家的女儿，有骨气。”

“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朕也不勉强，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能好好享受我送你的大礼。”

说罢，没有丝毫留恋的起身离开。

直到殿门关上，伍青宁才慢慢抬起眼睑，手腕上的铁链被她攥紧，尖锐的疼顺着连心的十指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

所有的伪装终于崩塌，她身子猛地前倾，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沾了血红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想她伍家世代为南溟国尽心竭力，最后却落了个举族倾覆的下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爱上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如果不是她极力规劝父亲襄助于他、助他得登大宝，伍家就不会被灭族。

当初不顾礼仪规矩为他披甲上战场，四年浴血奋战换来南溟一派祥和，可最终，她不过是他掌中的一枚棋子，卸磨便要杀驴。

如今一切都晚了，伍青宁等不到宋玠所谓的大礼，也不敢去等。

她怕疼，也怕黑。

那些折磨早已受尽，她不确信自己是不是还能熬下去。

左手颤抖着探向耳后，一枚淬了剧毒的银针藏在她蓬乱的发间，那本是要用在宋玠身上的，可如今，却只能成全自己一个痛快。

她现在孤身一人，终是了无牵挂了。

父亲，兄长，伍家的儿郎们，我这就下来，给你们赔罪。

……

时正隆冬，东陵国国都邱游城正是寒冬最盛之时，临近年尾的这场大雪持续了十余日，久违的太阳才终于得见。

傍晚时分，城西七十里外普云县的一个小村庄，一户人家正在办亲事。

两口大红朱漆棺材并排摆放在院子正中，庭院外的场地上，十六口嫁妆箱子悉数打开，里边的嫁妆都被仆人搬出来摆放了一堆，除了小小的两箱子银制首饰外，其余都是祭奠死人用的纸活，此刻已经被大火吞噬掉了一大半。

这是一场冥婚……就是为死人办的婚礼。

阴媒绕着两具棺材转圈念念有词，院里院外挤满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伍青宁只觉得四周吵得要命，努力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漆黑。

她记得自己将那枚淬了剧毒的银针扎进喉间，也记得毒发时直逼骨髓的疼，自己这是死了吧？

伍青宁上过战场，杀过贼寇，手上早就沾了人血，所以从未想过能飞升极乐，那现在，她是在地狱吗？

她想起身，额头却重重的磕到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摸，就摸到头顶一大块木料，试着用手推了推，竟然推动了。

“咣”，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阴媒刚抬起的脚突然停了下来，浑浊的眼不自觉瞟向身侧的棺木。

“哎？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离棺材比较近的一个男人侧身问道。

“好像是有什么声响。”旁边的人回了一句。

众人的眼睛相互交流着，空气都静谧了几分，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一丁点的异样都让人胆寒。所以当一阵细微摩挲声传来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目光不约而同聚在院内的两口棺木上。

然后就看见，其中一口棺材上的盖子……竟然，动了。

伍青宁身处战场多年，向来不惧鬼神，即便知道自己可能已经下了地狱，却不会坐以待毙的等在这，是以手上更是用力。

下一瞬，“咣”的一声，面前那块木料猛地就被她推翻出去。

原本安静的院落突然爆出了惊恐地尖叫，“啊……鬼啊……”

“诈尸啦……”

“啊……救……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