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玩店与白骨案

民国十三年的初冬，素雪浸染了整个天津城，寒气淼淼透过每一寸空气，冷彻了路人的脸。

卖报的小童缩了缩手，哈了一口热气，奔逐着追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先生，买份报纸吧。”十个中只一个停了下来，掏出两个铜子买了一份。

小童殷勤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份新的递过去，又笑嘻嘻地哈了一口热气，退了寻找其他的目标。

男人驻足展开报纸，新鲜的事情不常有，偶然有巡捕房联合记者曝光的案件，平日子也只是些有钱人鸡毛蒜皮的小事，秀秀优越感，例如这今日的报纸则是将最大的版面贡献给了一家店。准确地说是一家古玩店的招工“古玩店美人老板娘招一位帮工，要求吃苦耐劳”。

若是十几天前，这么个招工信息多如牛毛，这么一家普通无奇的古玩店也很容易被忽略。

十几天后的今天，这家店几乎已经是家喻户晓，尤其是发生了那么一件大事，人人都在等着这家店的动作，是关门大吉还是逃命保平安，可这家店却在这个乱世之时招工，明晃晃地告诉众人，店不仅不会倒，还会继续经营下去。

将报纸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西装口袋中，男人微微沉思，临时换了方向，有些事他需得去探究探究。

“小茂子，去后堂备壶茶，我有预感今天会有客人上门。”美人着一斜襟水墨旗袍，袅袅婷婷地倚在柜台外，十指纤纤搭在团扇上，竟衬得润滑真丝失了色，皓腕处一支白玉手镯，随着美人动作，上下滑动。

秋水明眸，眉黛青颦，唇似樱红，吴侬软语，茂堂读书不多，也知绝色佳人就是这个样，情难自已地咽了一口口水，迎头就被抹布盖了脸。

“呸呸呸，老板娘你干嘛？”气急地取下抹布，“这抹布恁么脏！”

团扇轻掩嘴角，美人低低地笑，本是一副美景，若是没有听到她所说的话：“再不去准备茶水，打断你的狗腿！”

茂堂抖个机灵，想起不堪回首地往事，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美人：“江川黛，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就别出来祸害人。”

“还不去？”川黛放下团扇，十指微微握成拳。

“去去去，你介么大的人了，恁么这么腻味呢！”嘟囔了一句，茂堂把抹布搭在了肩上，拿了空茶壶，掀开布帘后了去。

“噗哧。”川黛笑出声，乐悠悠地瞧着门口，客人……

来者皆是客罢了。

徐祖尧进门便看到这幅光景，暗暗捂住了口袋，回忆起报纸上的那句“美人老板娘”，果然是美人，一颦一笑勾人心魂。

可惜美人蛇蝎，十几天前的事还在脑中盘旋，徐祖尧整理下身上的西装，踏进古玩店。

一进门，一股子阴冷袭来，徐祖尧冷颤，打量着来源，左右各有货架，上面的东西千奇百怪，有看似花瓶，上面画得不是山水花鸟，偏偏是一只奇怪狐鼬，有看似书卷，偏偏展开无一字，更有其他愈加惊奇。

唯一相似的就是，阴冷，只粗粗扫一眼，便觉得冷，透骨子的冷，这么对比，即使外面白雪皑皑，却感觉比这屋内暖和地多。

“徐探长，大半个月不见，更显风范呀。”虚指柜台对面的桌椅，“坐。”

徐祖尧微微抬颚，左右环顾：“听说老板娘在招工，不知道找到没有？徐某想毛遂自荐。”

川黛低笑，“徐探长爱说笑，我这小店哪里请得了您这位大佛？”

“再捉不到白骨案的犯人，徐某很快便会落职，想来到时候还请老板娘分口热乎茶。”

“哦？犯人还没有捉到？”像是极其可惜，川黛抚着扇坠，愁眉，“先前因为这白骨案，小店生意尽失，徐探长可得加把劲儿，咱们小老百姓还等着您沉冤昭雪呢。”却不接徐祖尧的胡言。

“是呀，徐某这次特意再来询问老板娘有关于白骨案的细节。”抱抱拳，徐祖尧无奈，“还请老板娘知无不言。”

川黛没讲话，潋滟眸子瞧着徐祖尧，像是在估测对面人的真心，随后摇摇头，“徐探长，上次警局已经传了小女子过去问话，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可都是照做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数个月前，天津郊外被人发现有十多具尸体，尸体高度腐烂，看不出原有模样，只透过身上衣服，勉强认出是黄包车夫，清一色的男人，清一色地都失去了右手手指骨。

通过法医鉴定，被害时间最久的是一年，最短的是一个月，若不是阴差阳错有大老板买下了郊外这块地准备建洋房，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些尸体，凶手也会一直逍遥法外。

偏偏半个月前徐探长的祖母八十大寿，有人送了一份贺礼，说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玛瑙手串，某朝太后所属，美则美矣，假如这装手串的盒里没有多出一小节手指骨，而这手指骨恰好又与一年前的那具尸体完美契合的话。

经过调查，这套玛瑙手串是在川黛的古玩店里买的，这装手串的盒子也是川黛亲手包装的，是以巡捕房认为川黛是第一嫌疑人。

徐家是名门，老太太大寿早有记者围绕，出了这么一件案子个个都有所耳闻，数个月无所进展，突然知道了犯罪嫌疑人，一个个跟苍蝇似的围了过去。

“人不可貌相，古玩店美人老板娘竟是凶手？”

“大案凶手落网，蛇蝎美人作案令人发指。”

“徐探长再破奇案，古玩店暗藏凶手。”

这是川黛被巡捕房带回去问话那天，记者们拍到的，虽然很快因为证据不足，川黛又回到了古玩店，但天津城的激烈分子都认为川黛是杀人凶手，古玩店更是因为此事被扔了好几天的臭鸡蛋。

人人都以为古玩店会因此关门大吉，偏偏川黛每天还乐悠悠地开门，即使每天无人再进古玩店，每日辰时开门，戌时关门，甚至还发了招工信息，实在让人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