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在看什么

他加班到凌晨十二点才出了公司大门，幸运的是，街边正好停了一辆空的出租车。

坐进副驾驶的座位上，他疲惫的扯松了领带，打算到家前闭眼假寐一会。

嘿嘿、嘿嘿。

司机在笑，笑声并不大，可在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就连窗户缝灌进来的风也盖不住。

他微微皱眉，不满的斜瞪了一眼司机，却瞥见他高翘的嘴角，殷红的牙龈和泛黄的磨牙形成强烈的对比，看的他头晕目眩。

啪！街灯灭了。

就像是起了某种连环反应似的，一个接一个，刚刚还璀璨如白昼，如今只剩下夜的黑。

他心里咒骂了一句，旁边的笑声再次传来，轻飘飘的，在夜里显得有些渗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小幅度的往车门一侧挪了挪，一只手还搭在了门把手上。

嘿嘿、嘿嘿……

司机还在笑，笑声说不出的诡异。

他不敢再闭眼，只能强打着精神往车窗看，可却连个倒影都变成模糊一团。

一个急转弯，后车窗像是撞到了什么，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本就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几乎快要跳起来，却死死抓着车把手装平静。

“什、什么声音？”一开口，他才注意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他怕！

怕黑！怕怪声！更怕一直咧着嘴嘿嘿笑的司机！

“没什么呀！”司机语调上扬，边笑边说。

他不信，车后座的响动越来越大，咚咚咚的，像是有什么在弹跳。

他怕的要死，整个人都陷进了座椅里，慢慢挪蹭着后背，缓慢且小幅度的回头，借着靠背的遮掩，探出了一只眼睛往后看。

这一看，一道黑影突地从后座上跃起。

他吓得大张着嘴却不知道呼吸，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嗓子里发出嘶嘶拉拉的锯声。

黑影蹿的太快，撞上了挡风玻璃发出声响后，又弹了回去，却恰恰落到了他的腿上。

他甚至来不及感觉腿上的是什么东西，就见它在腿上滚了个圈，然后直直的对着自己。

就在这时候，马路上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车前灯照进了车内，也让他看清了腿上的东西。

那是一颗人的头骨！

空洞洞的眼眶，排列整齐的牙齿，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怪味直往他鼻子里蹿。

一刹那，他炸了毛，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司机不笑了，幽幽的叹了口气，“你不乖哦！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那口吻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不是对他，而是对它说的。

季年带队赶到丽华街现场的时候，早就有民警拉起了警戒线，痕检科的林文浩带人在做现场勘查。

安排好人手，季年环顾四周，视线定定的落在一个面色冷清的女人身上。

她大约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纤细的有些弱不禁风，尤其是她的皮肤，是季年见过的人中最白的。

“那是谁？”季年指着女人问赵成峰。

赵成峰探头看了一眼，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法医科谭科长出差了，她是新调来的法医，叫杜若。”

略停顿了几秒，赵成峰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这女人挺邪乎的！”

许是季年的视线太过执着，杜若冷着脸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但很快就偏过头，继续专注的盯着手里的头骨。

“啧！”赵成峰轻嗤了一声，“这人还真是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尸体摸多了，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季年拧眉，侧头瞪了赵成峰一眼，“不要乱说。”

被呵斥，赵成峰吐了下舌头，一脸的冤枉，“我这可不是胡说，之前跟她工作过的同事，都说她这人凉飕飕的，尤其是那双眼……”

说到这里，赵成峰注意到杜若看过来的视线，那冷漠到不近人情的眼底，仿佛是穿透他在看别的东西，冷的让他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季队。”赵成峰搓了搓胳膊，下意识往季年身后躲。

季年无奈，在赵成峰胳膊上拍了一下，“让你背后说人闲话！还不赶紧干活去！”

赵成峰连连点头，也不敢再看杜若的方向，缩着肩膀往报案人那边走。

没过多久，赵成峰又回了季年的身边。

“季队，报案人叫马国全，加班的太晚，所以打车回家。”指着蹲坐在马路崖子上的报案人，赵成峰汇报着现场情况，“在他发现头骨之后，出租车司机就弃车而逃，他被吓坏了，现在话都说的不利索，一个劲儿的抖。”

讲到后来，赵成峰嗤笑了一句：“真好笑，三十好几的老爷们，瘦是瘦了点，却这么没胆！”

季年斜了赵成峰一眼，示意他收敛些，别什么话都随便往外蹦。

赵成峰被看的脸上发热，他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刚让局里的人查出租车司机的住址，等下我带小李去司机家里走一趟。”

季年点头，这时候林文浩走了过来。

“没什么大发现，倒是车后备箱里有一把铁锹，上面有新鲜的泥土和苔藓痕迹，需要带回去化验检查。”

才说完正经事，林文浩朝季年扯了下嘴角，“听说，头骨上也发现同样的痕迹，你要不要找新来的法医聊聊？”

最后一句，林文浩绝对是在幸灾乐祸。

季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摸着鼻子，林文浩把知道的全说了，“早听说这个杜若是谭科长的爱徒，还是个能吃苦的，早两年特意申请下调基层，最近局里人手不够，谭科长才递了申请把人要了回来。”

林文浩较为客观的话，让季年对杜若有了个初步印象——能吃苦，也有能力。

“你先回局里，尽快出结果。”大手在林文浩肩头拍了下，季年对其寄予厚望，“能不能找到具体的埋骨地，就靠你了。”

林文浩不置可否，翻了个白眼后拎着箱子走了。

季年抬脚朝杜若走去，赵成峰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此时，杜若正抱着头骨，腰身笔直的站在树下，清冷的双眼直直的看向马国全。

或者确切的说，杜若看的是马国全脸前一点的位置。

顺着她的视线仔细瞧了瞧，赵成峰用手肘碰了碰季年。

“季队，你说她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