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葬礼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路未臻外公的葬礼上。

路未臻的外公九十九岁高龄。

喜丧。

众人哀恸，却纷纷互相告慰。

孝子贤孙最后要道别，路未臻把手上攥了很久的一小块儿玉放到外公手边。

这块玉，是外公给的。

外公信神。

路未臻刚毕业的时候，外公带她到高庙地狱宫请了个护神牌。

请神牌的时候，外公小心翼翼，就像擎着心肝宝贝。

路未臻未免对外公对神灵的巨大敬畏有些不以为意，笑了笑。

外公却皱起了眉。

路未臻只好收起神情。

这个神牌据说外公耗费了整整九年时光。

路未臻大学四年研究生两年被教育的都是无神论，所以不免难以苟同，但她是孝孙，所以外公让握住神牌的时候，她顺从地握住了，而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握坏了，拿开手时，神牌还在外公手上，她手里却多了一块玉。

“是我掰坏了吗？”路未臻非常紧张。

虽然路未臻不信神鬼，但是耳濡目染，心中尚存敬畏。

外公却没有丝毫不开心。

路未臻随母亲姓，所以跟外公同姓。

个中缘由她不了解，上学期间班主任也曾小心谨慎问路未臻：“你爸爸妈妈都在吗？”

那年，路未臻六岁，抬头咧嘴一笑：“我爸妈没离婚，也没去世，我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弟弟都姓刘，一个叫刘路平，一个叫刘路安。”

黄帝生子玄嚣，玄嚣生子帝喾，帝喾生子挚，挚生子玄元，玄元封路中侯，建路国，历经虞舜和夏，其子孙以国名为姓，称路氏。

所以，路姓是最古老的姓氏之一。

路未臻名字是外公起的，臻的意思是：达到，到来。

未臻，就是没达到，没到来。

路未臻七岁会查字典后，就一直不满意这个名字。

双胞胎弟弟的名字寓意美好又朗朗上口，最主要是好写。

为了写好“臻”字，路未臻练了软硬书法。

家里爸爸工作繁忙，妈妈不爱说话，所以路未臻对于没有弟弟之前的生活印象不深。

有了小两岁的双胞胎弟弟后，路未臻就一直跟外婆和外公生活。

路未臻外公二十四岁结婚生六位舅舅和路未臻母亲，外公年轻时候简直帅极了，外婆也很异域风情，大眼睛高鼻梁。

所以母亲十分美丽。

路未臻在母亲二十六岁那年降生，六位舅舅共生下十个男孩。

原计划全家只有这一个小公主，所以外公也很坚持要冠名姓氏这件事。

路未臻不知道为什么计划生育的政策下弟弟们还能顺利降生。

她不太关心。

因为两个弟弟也几乎没有跟她共同生活过。

而今外公去世了。

世界上最爱她也是她最爱的人。

前来吊唁的人中，男女老少，路未臻百分之九十九不认识。

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人，仿佛似曾相识。

甚至她也没有见到应该哀恸万分的爸爸妈妈，舅舅们。

她不想其他人，此刻她心里只有外公。

这个二十四年都从没有离开过她的亲人。

路未臻在整个葬礼上都安安静静守着外公，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直到最后再也一滴掉不出来。

她拉着外公的手。

外公的手虽然有老人斑但丝毫不粗糙，甚至细腻顺滑。

外公也很安详，看着看着，就仿佛一会儿能睁眼再对路未臻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