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开

七月的艳阳炙烤着大地，田里的稻穗恹恹地耸拉着脑袋。

成毅找到谢瑶的时候，她正拿着一个冰糖葫芦笑的开心，忽一见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住了。

“快给我。”一个小孩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还使劲地跳起来，去够谢瑶手上的糖葫芦。

谢瑶没管他，自顾自地咬了最上面的那颗，才把冰糖葫芦递了回去，“喏，给你。”

谢瑶嘴里囫囵的说着。

那小孩眼睁睁的见那最大的一颗入了别人的嘴，脸色瞬间就变了，忿忿地收回自己的手，飞快地交替着自己的小短腿跑开了，想是回家告状去了。

谢瑶却不甚在意，细嚼慢咽地把嘴里的冰糖葫芦吃了下去，道：“我已经不卜算了，你请回吧。”

这话是对着成毅说的。

成毅站的笔直，头却微垂，声线中带有习武之人特有的低沉：“小姐就不想为将军报仇吗？”

谢瑶眉梢微挑，笑道：“怎么，是你们裕王叫你这么说的？”

凡是裕王的家将，衣袖上都绣有紫荆花徽，如今的成毅是找到了一个好主子了。

听见了这话，成毅的头垂得更低了，“没有，裕王只是让我来寻你。”

“那你就回去向他报告呀。”谢瑶立在自家的门前，好整以暇地吃着冰糖葫芦。

成毅这个时候倒是抬起来了一点头，让人能够将将看到他的眼睛，话语中带着一丝丝的委屈：“上次等我回来的时候小姐就不见了。”

成毅这个大高汉用这样的表情与语气实在是太有画面冲击了，谢瑶没忍住，差点就被嘴里还没咽下去的冰糖葫芦给呛着了，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谢瑶就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起来，全然没有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半晌，谢瑶终于笑完了，道：“怎么这几年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儿没变。”

成毅看着谢瑶的姿势，意有所指道：“小姐您这两年真变了不少。”

原来的谢瑶是多么耀眼的一个人呀，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会是在人群当中最受关注的，而现在却是一副农家人的打扮，立在这破落的房门前。

“小姐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呢？”成毅问道。

“跟你回去？回哪儿去？裕王府？”谢瑶嗤笑了一声。

成毅听见这话，又垂下了脑袋。

谢瑶看着他又是这模样，心中烦闷道：“若是你想在这儿守着就守着吧。”

说着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成毅听见着声投垂得更低了，就这么呆呆地站在房前。

“我说怎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连小孩子的冰糖葫芦都要抢，乞丐都比你有脸。”妇人嘹亮的声音把成毅发散的思绪拉回，成毅看见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牵着之前的那个小孩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似乎这整条街巷的人都因着骂声而出门来观望了，随着妇人的接近，人们的眼神也不断往他的身上逡巡。一时之间，成毅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在妇人将要进门的时候伸手拦了下来。

“我把这钱赔给你。”成毅从身上摸出了一块碎银子，这可是足够把整个糖葫芦架上的冰糖葫芦全部买下来。看着妇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富足，想来这应该就能够解决了。

可那妇人只看了银子一眼，撸了两把袖子，双手插着腰，对着成毅就是一阵破口大骂：“有钱了不起呀，有钱就可以抢人东西呀，有钱就可以枉顾王法呀，这点银子老娘还看不上，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说罢就一脸势在必得地带着小孩抬脚往屋内走。

成毅一直都待在军营，不是讲道理就是就是讲拳头，哪里经历过这样市井的场面，被这妇人骂的脸上臊得不行，但还是红着脸想要尽力拦下这对母子。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谢瑶似乎是听见了外面的吵闹，探出了头来。

“哟，原来是嫂子呀，快请进。”一见来人，谢瑶脸上就堆满了笑，将人迎了进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妇人的脸色倒是好了一点儿，但是仍旧是嘴里不饶人：“就没见过抢小孩子东西的，你可真是饿的没脸没皮了。”

成毅见这妇人当面给谢瑶难堪，立时就伸手，要把那人从屋子里扯出来。

谢瑶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笑着把人迎进了屋，轻轻巧巧地就用身体把那妇人挡住，成毅也就只好把手伸了回来。

“哟，还想打人呀。”虽然谢瑶的动作隐秘，但还是被妇人瞧了个正着，便凑到成毅的面前，支棱着脑袋，撒泼道：“来呀，你打呀，有本事你就照着这儿打，最好把我们娘俩都打死在这里。”

那妇人使劲地往成毅的身上凑，谢瑶眼看就要拉不住了，对着一旁憋红了脸的成毅道：“还不站到旁边去。”

成毅听了挪动了几步，谢瑶又好声的劝着，那妇人才又终于歇了会儿，进了屋内。

成毅站在房屋一旁，又听见了几声不堪入耳的叫骂以及谢瑶低声下气的讨好声，不一会儿那妇人才抱着孩子从房门里出来了。

那妇人一出来，她身后的门就立马关上了，就像避之不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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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瑶穿着布衣荆钗，虽然微大，但对于不熟悉何婶来说，已经足够蒙混过关。再加上怀里抱着小丸子，刚好能够遮挡住自己的脸。

于是谢瑶就这么大剌剌地从成毅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不过这小丸子平日里也吃的太多了些，不一会儿谢瑶的手就酸了。

终于到了一个拐角处，谢瑶立马就把小丸子给放了下来，手在小孩肥嫩的脸上搓了一把，一脸欣慰地笑道：“我们家小丸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那小孩对于谢瑶喜欢摸自己脸这件事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奶声奶气地道：“我娘说了，带刀都不是好人，而且他好像是来找你的。你怎么办？”

听着小孩认真的带着关心的语气，谢瑶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一本正经的对他道：“其实谢姐姐我是大户人家出来游历的小姐，刚刚那是来找我回家的仆人，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游历够，所以不能跟他回去。”

小丸子想起谢姐姐平日出手大方，总是给自己买好吃的，说不准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眉头也不皱了。

“那我走了呀。”说着，谢瑶又在他的脸上搓了搓，“你先回家，待会儿你娘就回来了。”

“那你还回来吗？”小丸子牵着谢瑶的裙摆，仰头眼巴巴看着，心中十分的不舍这个经常给自己买零嘴的姐姐。

“姐姐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说着，谢瑶又往小丸子的脸上揉了一会儿，直到小丸子使劲地挣开才算完。

谢瑶拿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远处的炊烟，再加上这日头，估摸着自己大概也走了两个时辰了。

这两年以来的平民生活，谢瑶其他的没什么进步，最大的进步就是脚力变得极好，以前出门全靠轿子，现在出门全靠意志。

刚巧此时路旁有一家茶水铺子，谢瑶实在是口渴的紧，就在一旁简陋的铺子里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要了一大海碗的茶水，才一端上来，谢瑶就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全喝完，一抹嘴，一放碗，嘴里不由得喟叹：“爽。”

那铺子老板娘少见这么秀气水灵的丫头，又见她喝水喝的这么豪迈，不由得上前搭话道：“再来一碗不？我这茶水可是专门用山上的泉水，可甜了，喝过的人都夸好呢。”

“那就再来碗吧，刚都没喝出味儿。”谢瑶把碗一递。

老板娘莞尔，一舀勺又给她盛了一碗。

这次，谢瑶就不像之前一样牛饮了，而是端起茶碗，稍稍的喝了一口，闻不到茶叶的清香，但入口却是泉水特有的清甜，而茶叶淡的不能再淡的苦味也算是为这茶水增色了。

“好喝。”谢瑶由衷的赞叹，这也算是自己这两年喝到的最好喝的茶水了。

这往来的人也有不少夸赞自己茶水的，但是今日被这小姑娘一夸赞，老板娘不知怎得就浑身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自豪感，就像是自家的儿子考上了状元一样，内心真是舒坦极了，大手一挥：“今儿这茶钱你不用付了，嫂子请你喝。”

老板娘刚说完这句话，就被铺子老板睨了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一日也没赚几个钱，倒在这儿来装大方了。”说罢，把刚洗好的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老板娘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头就准备去吵，被谢瑶出声叫住了：“做生意哪有不收钱的道理。”说着就掏出来几个铜板递了过去。

老板见有钱收，立马就窜了过来，把钱攥进了手里，笑呵呵地道：“多谢小姑娘体谅，我们做小本买卖的也不容易，前面战事吃的紧，赋税又增加了，来这儿吃茶的人都少了许多。”

“谁说不是呢，现在这日头真是不好过呢。”旁边的彪形大汉使劲地用衣角扇着风，“也不知道国师能不能算出来这战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旁边一个长衫老者嗤笑一声：“国师不也没能算出谢将军会叛变，也就无知小民会指望这些不着实际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眼见这两人再说就不好收场了，老板上前插话道：“哎，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不过谢将军会叛变倒是出人意料，当时我都不信。”

那长衫老者似乎对这位将军十分的不齿：“证据确凿，不过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

这边聊得火热却是没有发现旁边那桌子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只空空的土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