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冬腊月,天色阴沉,眼看就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幼薇脚上只着罗袜,被萧澜从温暖的殿中拽出来,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萧澜——萧澜你又发什么疯?!”

对她的害怕,萧澜视而不见,只拽着她一路上了御街前的城墙。

城墙上寒风呼啸,萧澜将她用力一按,压在了冰冷的城墙上:“看到没有?”他的声音阴沉地在她耳畔响起,“这是御街,是百官每天上朝都要走的地方。”

幼薇的发髻散开,双手徒劳地抓着砖墙。

她虽柔弱,却倔强,两年了,到现在还不肯完全地顺服。

萧澜紧紧地按着她的脖子,今日他就要击溃她的最后一层盔甲。

他倾身靠近她,再次问道,“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幼薇的视线被风沙模糊,身体却听从了他的话,下意识地在眼前这片视野中搜索着。

然后,她在凛冽寒风中看到了那跪在长街上的佝偻身影:“爹——!”

底下的人穿着单薄的囚服,须发凌乱,正在用生了冻疮的手从又脏又冷的水中拧出抹布来,一寸寸地擦拭御街的砖石。

隔得这么远,她的声音传过去,跪在地上的人却是立刻听到了:“幼薇……”

于太傅抬起头来,短短数月就苍老了几十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当目光落在城墙上,见到上面被萧澜压着的女儿时,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爹!”幼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敢真正地哭出声,萧澜爱看她哭,可是却不喜欢看她在床榻以外的地方哭。

“看见了?”萧澜将她困在自己的胸膛与这城墙之间,声音如同午夜梦回时最可怕的梦魇一样萦绕在她耳边,“昨夜你不是说想要见见你父亲吗?”

幼薇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感觉到掌下的人挣扎弱了下来,萧澜俊美却阴鸷的面孔上浮出了一丝满意。

他还是皇子时,先帝就说过他的性情如此,不能登上大宝,可谁能想到,笑到最后的却是他呢?

曾经最看不起他的人,如今都被他踩在脚下,而人人都想得到的那颗明珠,如今正在他掌中。

萧澜的眼眸中又涌上无穷的炙热来,幼薇只感到背后一紧,接着是一声布帛撕裂的声响,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像蝶翼一样被撕碎,整个肩膀和后背都露在寒风中。

“萧澜……”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幼薇又再次挣扎起来,“不要——不要!”

“要不要不是你说了算,是朕说了算。”萧澜的声音里充满了炙热而扭曲的情感,“你爹就在下面,朕今天就让他看个清楚,他最宝贝的女儿现在属于谁——你乖一些,乖一些……”

“不——”幼薇心中生出了无尽的恐慌和屈辱,抓在城墙上的手指用力得发白,“萧澜不要这样……不要……”

她无数次的后悔,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他。

在她看来自己是救了一个人,可是没想到招来的却是一头野兽。

幼薇哭泣着,她不想让下面的父亲见到这城墙上正在发生什么,可是于太傅已经看见了。

“幼薇……”于太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肝欲摧,“幼薇!”

只因自己为润王上了一封陈情书,于府上下三十三口就被送上了黄泉路,还活着的长女又被这样侮辱……

于太傅的手上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那两个看守他的人见他站起原本还不以为意,可下一刻却听于太傅发出一声凄厉决绝的长啸,一头撞向了旁边的石柱!

“太傅!”

他们神色一变,连忙起身去拦住他,可是却迟了一步。

这位两朝太傅已经一头撞在石柱上,流血披面、双眼圆睁地倒了下来,很快就没了气息。

城墙之上,幼薇见到这一幕,一下子挣扎起来:“爹——!”

她挣扎的力气之大,让身后的人丝毫没有预料,一时不查让她挣脱,还被她一脚踢在腰间的伤口上,后退了两步。

萧澜捂着洇出血的伤口,眼底翻涌起了戾气,可是等看到半身探出城墙的幼薇之后,这戾气便化作了仓皇。

“于幼薇——”他沉声唤她的名,朝她伸出一只手去,“回来!”

“爹——!爹啊——!”

幼薇充耳不闻,她徒劳地伸手想去抓自己的父亲,可是却什么也抓不到。

寒风中,她苍白僵直的手指慢慢收紧。

爹死了,除了那个亲手把她送到这个牢笼里的妹妹以外,她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死了。

长久的折磨终结于父亲这决然一撞,萧澜终于没有可以用来掌控她的筹码了,幼薇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最终化作了解脱。

她在风中回过了头,萧澜眼中映出她眼角的血泪。

“萧澜。”他听她对自己说,“我宁可从来没有救过你!”

说完,她就两手一撑城墙,决然地跳了下去。

……

痛,极度的痛。

随之到来的又是极端的高热。

在这样炙烤的高热中,幼薇感到有人在往自己嘴里灌药,药汁入喉滚烫,带着一股血腥味。

紧闭着眼睛,幼薇眼角渗出泪水,她竟那样从城墙上跳下来也没有死吗?

“……快,按住你们大小姐!”见原本应该在高热中昏睡的少女挣扎抽搐起来,拿着药碗给她灌药的齐大夫连忙让两个丫鬟把她按住。

“薇薇,薇薇——”抱着女儿的吕氏红了眼眶,她抱着幼薇,最能感觉到从女儿身上传来的颤抖跟抽搐,“娘在,娘在这里,别怕……”

不是说她的宝贝女儿就是从马车上摔下来受了惊,怎么会遭这样大的罪!

幼薇房中的逐星跟追月都流起了泪,一边叫着“小姐”,一边帮着夫人按住了她,让齐大夫能够继续把药喂她喝下。

药中带着镇静安神的成分,幼薇在高热与混乱中被灌下了一碗药,总算再次安静下来,陷入了沉睡。

等到她再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昏暗中熟悉又陌生的床帐,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的毛巾落到了一旁。

这是……她的闺房?

可是这里不是已经被一把火烧了吗?怎么会……

幼薇想着,感到脑子里像是有千万只鼓槌在一起擂打,令她扶住了额头,闭上眼睛缓过一阵之后再睁开。

眼前的一切还是没有变,她看着从腰间滑落的被子,目光再落在自己的手上,见自己的手背光洁,没有十七岁那年练骑射的时候留下的伤痕。

幼薇感到自己胸膛里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跟脑子里的声音形成共鸣。

这翻涌激越的情绪令她胸口一堵,转身就趴在塌上发出一阵干呕。

有人从外间进来,见到她伏在床榻上,立刻叫了起来:“小姐——小姐醒了!红儿快去叫夫人来!”

熟悉的声音传进幼薇的耳中,令她更加心跳加速。

为了看清来人,幼薇强压下恶心,努力地支撑起自己,在眼前阵阵发黑中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她耳边的嗡鸣不止,身体里火焰般的高热也没有褪去,可是一只清凉柔软的手却覆上了她的额头:“小姐醒了?”

幼薇看着她,见这做丫鬟打扮的可爱少女试过自己额头的温度之后,又将手放在了自己背上,给自己顺起了气,“小姐是从马车上摔下来受了惊,齐大夫说没大事的,醒了就好了。老爷夫人很快就过来了,小姐别怕。”

“逐星……”幼薇费劲地伸出了一只手,“是逐星吗?”

“是奴婢——”少女见状,忙将手递给了她,“是奴婢,奴婢在呢小姐!”

幼薇抓着她,手用力得指尖发白,整个手臂都颤抖起来。

这是逐星的手,有着活人的柔软跟温度,只是跟发着高热的她比起来,温度要低了一些。

逐星无措地抚着幼薇的背,正当不知该怎么哄小姐的时候,见着去换水的追月回来了,她连忙叫道:“追月——追月!”

幼薇听到这个名字,又要抬头,就听一阵脚步声匆匆,随后一双绣鞋映入了眼帘。

“小姐——”另一个穿着丫鬟衣裳的少女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小姐醒了?别怕,我跟逐星都在呢,别怕。”

“追月……”见到面前这张鲜活的、伶俐的少女面孔,幼薇的视线被眼泪模糊。

逐星,追月,她们从四岁就开始跟着她,一直跟她到宫中,最后一个被浸死,一个被活活勒死。

深宫噬人,她们在死后,一次也未曾入她的梦。

再见到她们,幼薇虽高兴,却更担心这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她用力地拉着她们的手,在她们担忧的声音里转动眼睛,意图再在此间找到几分真实感。

房间里弥漫着药味,其中夹杂着一缕幽香。

幼薇荒芜的眼底生出一点亮光,在闺中时,她总是燃着这样的幽兰香,衣裙上总是带着兰花的香气。

兰是花中君子,于太傅爱极了兰花,带得女儿也是从小就喜欢,只是入了宫以后,萧澜想把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给她宫中用的都是馥郁的合欢香。

看着桌上冒烟的香炉,以那一点为中心,幼薇眼中的一切都开始有了色彩。

她放开了两个侍女的手,要从床上下去,逐星跟追月连忙阻止:“小姐你要去做什么?你还发着烧呢!”

“让我过去……”幼薇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却坚定,“我要过去……”

两人无法,只能扶着她从床上下来。

幼薇没有穿鞋子,直接踩上了地面。

现在正是春意融融的时候,屋里的地龙已经撤了,她虽然只着罗袜,踩在地上却也不觉寒冷。

在高热中,幼薇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桌前,一下子抱住了那香炉。

指间传来的温度滚烫,兰花的香气变得浓郁,一切都让她心中越发肯定——她重生了,她又回到了十六岁这年仲春,刚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时候。

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重生之嫁给暴君他弟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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