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妒芳华

滴答，水滴迸裂在潮湿的地面。

凤云澜蜷缩在角落，面庞消瘦，被剜掉的双眼凹陷下去，血迹干涸，如同丧家之犬，衣不蔽体，苟延残喘。

她抚着肚子，那里是她孕育了九个月的孩子，是这死牢之中，唯一的慰藉。

几个月前，凤家嫡女与太子大婚，红妆十里锦绣满城。

火红的盖头挡住了去路，只能随着周围仆从的牵引，走向喜房，绕过熟悉的小径莲池，她的心已经不受控制的乱跳。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

炆焰鎏金的黑色靴子，缓步停在她的床前，靴子的主人呼吸略有些沉重，略带陌生的竹香，将她缓缓包围。

不是太子。

“九王？”凤云澜有些疑惑，于公，她与九王墨九卿同属太子阵营，私交不深，同事寥寥几次，于私，她已是墨九卿的王嫂。

“我来看看你，说声恭喜。”九王粲然一笑。

凤云澜感受到他的靠近，猛然站起，周围皆是令人迷乱的气息。这人目光炽热令人害怕。她步伐微乱，踩到了长长的裙摆，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小心。”一声惊呼，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这个怀抱，竹香盈袖，酒香扑鼻，风云澜忘记挣扎。

一个吻，隔着红锦盖头落在唇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风云澜意识逐渐模糊，头晕愈来愈强烈，最终失去了所有意识。

热，从身体里不断升腾起的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燃烧。

起起伏伏，伴随着耳边不断地喘息，她的眼神逐渐迷离，浮浮沉沉之间，那抹竹香混杂着醉人的酒香，令她迷乱沉醉，混乱了意识。

好像过了很久。

她是被女人的惊叫声惊醒。

模糊的视线里，太子拥着她的妹妹，双手挡住风云来的双眼，怒目而视，她的身边，赫然是九王。人声嘈杂，未能将他惊醒。

太子满脸怒容，“凤云澜，你竟然背叛我。”

一声怒喝，一个巴掌。

风云澜重重地摔在床上。

意识终于回神。

她头痛欲裂，“我没有，烨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惊慌起身，却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太子暴怒的神色和眼中冰冷的眼神，让她蓦然一惊，这样的太子，太过于陌生。

“太子，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风云澜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期望太子能够看在旧日情分，彻查此事，还她清白。

“我为你挡下明枪暗箭，为你扫平障碍，扶你登上太子之位，何曾有过一次背叛？”她好心痛，他不信她，她为他出生入死，他依然不相信她。

“姐姐，不要再说了，只要你好好承认错误，相信，殿下会原谅你的。”凤云来泫然若泣，“你曾经说心仪九王，却没想你竟然如此糊涂，我早该劝你的，都怪我，太子请饶恕姐姐，都是臣女未尽全力阻止姐姐。”

“心仪九王？凤云澜你真好，将本太子当猴子耍，本太子以为你只是善谋略，没想到你本人更是阴毒至此。”太子错过头去，“来人，将太子妃打入死牢，不许任何人探视。”

“哈哈，阴毒，墨子烨，你竟说我阴毒，我若不如此，你以为现在你会是这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吗？”

凤云澜心思一转，便想通了所有细节之间的串联，九王身上竹香，并非平日使用熏香，是他走过烛台，沾染到的烟息，细细品来，两种竹香极其相似却有不同。

这般药物，这世间除了她，便只有她的好妹妹能够调配出来。

九王身上，存在一丝凤云来惯用的香，味道极淡，她差点忽略。

九王见过风云来。

她想起，九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来看看她，带着一丝慌乱与关切，为何要看，语气因何而乱。

风云来与九王说，自己出事，那么九王必然相信，可凤云来只是凤府嫡次女，是如何在固若金汤的太子府中做下这些事情的，所有的细节穿起来，便是一个可怕的真相。

是太子授意，风云来布局，为的便是除去她与九王。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风云澜愤怒，年少的痴情，终究错付。

太子向前踱步，负手立于凤云澜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凤云澜，你现在四肢尽废，凤澜军如今尽归我用，你早已没了价值。”墨子烨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将她一寸寸打入地狱。

他墨子烨从不留无用之人。

“把她带下去，打入死牢。”

死牢，那是她与九王亲手打造，经过数次改良，已趋近完美。

暗卫一拥而上，将她拖起，大红的喜袍披在身上，遮挡不住风姿以及身上荒唐的痕迹。

她不再挣扎，眉眼抬起，亦是恢复往日风情，眸中带着绝望不甘，直射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会后悔的。”

一晃九月。

死牢中，除了送饭的哑奴，再无他人。

风云澜与墨九卿的那一晚，她有了孩子。

她如今自身难保，这个孩子与她注定无缘。

突然，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衣料悉率的声响，一抹宫灯，出现在眼前。

光影中的女子，身着绯色宫装，华美端庄，凤钗步摇映着光影绰约，昏暗的死牢无法掩盖她夺人摄魄的光彩。

凤云澜缓缓抬头，她看不见，她的眼睛在初入死牢那天，便被人生生挖去。

她知道，那是风云来，她的好妹妹。

满溢的仇恨，让她拼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却被人一脚踹倒在地，肚子好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坠落下去，指甲扣进掌心流出鲜血也不自知。

“张太医，去给她瞧瞧，孩子必须保住，否则一会儿就不好玩了。”凤云来娇笑着，花枝乱颤，让张太医看的一震，连忙为凤云澜把脉。

痛楚令她无法反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们想做什么？”凤云澜终于感受到了几分恐惧，他们要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

凤云来轻笑，“姐姐可知，这九个月以来，我为何留着你，你想不想知道，那夜之后九王怎样了。”她语音轻佻，有着无尽的魅惑之力。

“既然姐姐不说话，那么我就当姐姐默认了。”

她一挥手，有无尽的仆从由后而入，只消几瞬之间，便搭建好了一处简易的纱帐，黄花梨木制的躺椅已经缓缓沁着馨香的香炉。

“姐姐被带来死牢后，是我放了一把火，哈哈哈，可怜那九王深中剧毒无法清醒，可是差点死在火中呢，据说，双腿残废现在还未醒呢。”

她的神色透着些许癫狂，“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我的好姐姐，你究竟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哼，不过没有关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只会有我凤云澜，而你，作为凤云来，去死吧。”

她面色狰狞，再也没有以往柔弱动人的姿态。

“张太医，把她的肚子给我剖开。李太医，把她的脸给本太子妃剥下来。”凤云来一笑极尽妖娆，仿佛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凤云来，你我到底是姐妹，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凤云澜恐惧到极点，她不停地向后挪动，直到无处可逃。

“你问我为什么，我们一母同胞，相同的容貌资质，只是因我比你晚出生，我便输了一辈子么？神医之称是你的，名动天下的才女是你的，就连命定的太子妃还是你的，就连九王都倾心与你，凭什么？”

“论容貌资质我不输与你，你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而我，只能在你身后做你的影子，我偏不，你的我统统都要抢过来”，凤云来高声大笑，妖娆的面孔掺杂着无法言喻的疯狂。

“姐姐，你去死吧。”

凤云澜从未想过，风云来恨她至此。

空气仿佛凝固，面颊和肚子骤然一痛，仿佛撕烂皮肉黏连着骨骼，不停地撕扯，那种痛，浸入骨髓，如附骨之躯。

“姐姐，为什么不叫，难道不痛嘛？”凤云来有些不高兴，她疑惑剥皮剖腹之痛也可以忍受吗。

“凤云来，终有一天你会尝遍我所受的痛苦，终有一天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云澜怎能不痛，她的指甲全部插入手心，却不能缓解一二这种痛苦，可是她不能哭喊，不能给敌人任何痛快的机会。

她恨，恨自己识人不清错信良人，若能活着，若能活着一定要血债血偿。

意识开始模糊，恍然间她仿佛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细弱蚊蝇。

那是她的孩子，这地狱般九个月时间里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可惜连一眼都无法看到。

若能活下去，我必为王。不甘之气直冲云霄，在众人看不见的天空汇聚成一片诡异的阴云。

秦宣帝十七年夏，天降异像，飞雪三日不绝。

秦都城外乞丐聚集的破庙，石像轰然倒塌，废墟中众人发现一块石碑，上书道：帝星降于野，凤三代而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