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央军中的杂牌

国民革命军第二百师师属独立团 团志

1939年,广西昆仑关血战

我团奉命阻击日军,切断第二十一旅团之退路,齐仲团长以一团之战力血战日寇三昼夜,致使日寇难行寸步终而被我军智力合围歼灭,此战我独立团居功至伟,然后战后统计,我团损失惨重,官兵阵亡重伤失踪者不计其数。据二营长宫志回忆,战后全团收容,凡是还能双腿站立,蹒跚前行者仅一千三百余人,仅此,还是近半官兵带有不同程度的轻伤,重伤者不计,阵亡者不计。团长齐仲战后失踪,督战队队长苏十七(俞安娘)失踪,下落不明,副团长邢国斌壮烈殉国,参谋长吴尚功重伤,四营长李汉兵阵亡,一营长王志龙重伤。

后经军政部钦发我团长齐仲青天白日勋章一枚,全团有功将士各自擢升二级。轻重伤员安烈士标准待遇,团级建制从加强团改变为甲种正规编制,补充兵员五百人,全团合编一千八百人,仍旧隶属于二百师,团长由参谋长吴尚功兼任,以待后期另派。

第一卷 第一章 中央军中的杂牌

1938年武汉会战,大别山小凹道山口,易家坡阵地。

六十七军一三七旅旅长金锐,奉命率本部一行五千人马阻击日军第十六师团西进支队,双方在大别山多处地带展开厮杀,为了掩护嫡系部队七十一军的转移,第九战区长官部又强令金锐所部延迟阻击时间,原定三天的阻击任务被拖延到了七天。

而就是这要命的四天时间,却葬送了金锐一三七旅全部人马,连他自己都险些命丧日军枪下。

“轰!轰!”山坳口,残破不全的国军阵地上,不断升起的蘑菇云和响起的剧烈爆炸声表明,这里的守军正在承受着日军猛烈的炮火攻击。

密集的炮火如暴雨般地倾斜在阵地上,七十五毫米口径的步兵炮和山炮正好代替了沉重的大口径榴弹炮,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充当着步兵最佳的支援火力。

日军适才的冲锋被守军击退,为了泄愤和削弱守军火力,这样的炮击足足持续了十分钟。炸得原本就不怎么像样的国军阵地七零八落的,四处着火,尸体和垒造工事的木条都在燃烧着,除了主堡上插着的,被轰烂了的青天白日旗,还没人能认出这是国军据守的阵地。

“二顺,给个火!”

已是班长的李荣根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摸出一截香烟,掸了掸之后,招呼了身边的小个子‘二顺’一声,示意其给自己把烟点上。二顺是个刚入伍不到三个月的新兵蛋子,是部队在经过安徽芜湖撤退途中抓的抓丁,十六七岁的样子,分明就还是个孩子。可那伙当兵的可不管你是什么孩子不孩子,上面说了自行补充兵员,那不就结了。见人就抓,而且标准也是定的死死的,只要有胳膊有腿不是傻子,个子长得有枪高了,那就带走。

然后,出来卖谷子的二顺就稀里糊涂地给带到部队,算是“光荣入伍”了,可怜家里的老娘和兄弟姐妹们还道是这个亲戚外出时遭了山匪老抬(当地土匪,杀人越货,绑票勒索),给结果了性命,可怜他老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几天吃不下东西。不过,相比别的被抓的新兵蛋子,二顺算是运气好的哩,他被分到了李荣根的手下,配属给这个老兵班长做副手,李荣根,江苏盐城人,民国二十二年入伍,摸爬滚打,从杂牌军混到中央军班长,履历不浅,经验老道,外刚内柔,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动不动还扇几个野栗子(打人脑袋),不过心眼里还是很善良的,如果是战况激烈的时候,他还不舍得让这些新兵蛋子往缺口上顶,他认为,这样实在下不去手,不能让他们送死了。

二顺找了半天,把上衣口袋,裤袋,内衣口袋,就连裤裆里都翻了个遍,愣是找不出半根火柴来。

“锤你娘的,找到没有?!”李荣根怒瞪着他,上来就是一记野栗子,扇在二顺脑门上,直打他向后栽倒,像个不倒翁似的。只是二顺也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机灵的他眼珠一转,立马从地上翻了个跟头,小心翼翼地又跑了过来,“班长,要不借大个的机枪使使,他那机枪刚打得起劲,枪管都打得火红火红的,正好拿来给咱点上····”

二顺这提议不错,可边上的大个子一听,扭过头來,啐了一口,骂了二顺一声,道,“你小子好大胆,你就不怕这老爷机枪,一下子炸了膛,炸死你这狗日的新兵蛋子···”

“哈哈哈~”

同班的战友们一听都哄堂大笑,跟着大个子一起起哄。

一时,二顺有点不好意思,呵呵赔笑了几声,还是拿着烟,在大个子正冒着烟的机枪枪管上烫了一下,给李荣根把烟点上了。

“诶哟,舒坦哦···”

“班长,你抽烟喝酒啥滋味的,看你们好享受···”二顺好奇地蹲在李荣根面前看着他。“哈哈,啥滋味?你小子裤裆里的毛都还没长齐就想着抽烟喝酒,是不是还想着····黄花大闺女啊?”

“哦,哈哈~”

战友们又是一阵哄笑,带着一丝猥亵,带着一丝调笑,都扭头看着二顺的狼狈模样。这个年纪轻轻的新兵蛋子,活灵活现的,渐渐地成了班里面战士们的活宝,大家虽然都是喜欢看他的笑话,可是心底里还是渐渐开始接受了他,把他当成自己的生死同胞,苦难兄弟,谁不是苦出身,这个后来的小兄弟渐渐成了大家伙的亲人一般。战况激烈时候,大家都下意识地保护着他,不让他上火线,只是命令他做一些搬运弹药和粮食补给的活,所以,阵地上枪声一响,坑道里就有一个小伙子从这跑到那,又从那跑到这,来回送子弹,搬手雷。

“谁不想着大闺女啊,老子做梦都想搂个姑娘,给爷爷我揉揉肩,锤锤腿,哎呀,那个安逸哦,魂都没了。”大个子跟着一起哄笑了起来,他这说得更让几个兄弟们按捺不住,弟兄们已经连续打了还几个月的仗了,从东边一路西撤,还没歇口气,就又转到这大别山里头来了,一个休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别说姑娘了,一顿像模像样的饭都没吃过。

“这好整,等会鬼子上来了,咱们打一个反击,冲到他贼窝里,给你弄几个日本娘们来,让你好好爽爽!”下士张福发摘了钢盔,掸了掸上面的土尘,一本正经地玩笑道,“看来大个子这裤裆里的老鸟再不活动活动筋骨就要飞出窝去了。”

“哈哈哈~”众人笑做一团,虽然是些荤段子可是在二顺这半懂非懂的小孩子看来也着实有趣,战友们互相调侃着对方,一点都不把战场上的残酷血腥当一回事,可能已经是麻木了,这样的战斗持续了两年了,也不知道打小鬼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啊呀,最后一根三炮台,爽好咯。”李荣根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十分惬意地伸了个拦腰,自言自语道,“咱一六七旅他娘的也算是中央军编制,狗日的怎么就这么几块饷银,还不够老子买烟抽的勒。”

“就是···”二顺也跟着附和着,点头。

“你个熊小子懂什么~”张福发笑呵呵地唬了二顺一声,道,“根爷,咱可是杂牌出生啊,好不容易被中央军看上了,像抢闺女似的抢到自己窝里,本以为有好日子了,可后来就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咱是后妈养的,有口饭吃就不错咯。”

“凭啥,那狗日的十一师,第七十一军那些王八蛋就吃香的喝辣的,好烟好酒,姑娘随便揉,咱就得这苦差事,还得给他们当炮灰。”大个子瞅了瞅阵地外面的山腰上没有鬼子的影子,也就把机枪收了回来,开始擦拭上面的灰尘。他边擦边咒骂着,好像这些友军跟他的仇不比小鬼子的轻似得。

“可不敢乱说哦,别被旅长听到了。”张福发急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他闭嘴。

“有啥好怕的,俺也就想不明白了,他旅长老人家不是···不是···也是什么里个,黄埔军校毕业的嘛,也蒋委员长的好门生,怎么偏偏就到咱们这杂牌炮灰旅来了,这没前途的哟···”

大个子根本不甩张福发,越说越来劲,一说到他们旅长这小子就一副挫胸顿足的懊悔模样,好像自己丢了钱似得,好不可惜,“你说说,多好的人那,怎么就偏偏来咱们···”

“咳咳~~”班长李荣根猛烈‘咳嗽’了几声,大个子还是不在意,继续说道着,只是他边说着,没看到自己身后多站了几个人的身影,李荣根,张福发和二顺都愣愣地站了起来,十分正经庄严地注视着大个子身后的几人。

“可惜,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这里有仗打,能杀小鬼子,我才来的。”这时,大个子身后的这人终于开腔说话了,大个子一愣,也急忙转过身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这么一个情况,班长李荣根就带头向他敬了个礼,正儿八经道,“报告旅长,三二三团三营七连一排一班班长李荣根正在组织全班战士讨论分析敌情,请训示!”

“好了,别来这套了,你我还不了解。”被尊称为旅长的这人甩了甩手,打断了他的说话。

一六七旅旅长,金锐,少将军衔,民国二年生

时年二十五岁,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五期,浙江秀洲人,与曾经闻名遐迩的‘御林将军’齐仲是老乡,而且还是童年好友。此处注明,金锐十九岁考入黄埔军校五期,是黄埔军校广州黄埔岛办校的最后一期,(后来搬迁了),黄埔前五期毕业的学生在中国军界是被公认的有用将才,说难听的,就是黄埔前五期毕业的学生才算是个事儿,后面的黄埔六期开始,那都是过家家,闹着玩,搞不出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因为前五期的生源招收以及办学教书都是国共两党合作进行的,所以说在教学质量上和实践操作上还能有一定的质量保证,只是到了后来····

不过,这个军校的高材生金锐毕业之后,没有选择去中央军的嫡系部队,而是来到了一支刚刚被陈诚十八军收编的福建籍地方部队,虽然名义上也是中央军编制,但实际上就是杂牌,是中央军内部的杂牌,不是嫡系的蒋家王牌。改编到现在,全旅的装备都还没有换过,枪还是汉阳造,老套筒,机枪还是就那么几十挺,还都是国产仿造的,重机枪就三挺,老掉牙的膛线都快磨平了,迫击炮就四门,小口径的六零,而且还就一百发炮弹,打光了就没了。问战区军需部要了大半年了,连个影子都没给你送过来。而说到单兵的后勤保障上,眼看要入冬了,战士们还是夏装一套,钢盔一定,军饷粮饷被克扣到了中央军正常标准的七成,就是这区区的七成粮饷还要拖欠,全旅将士三个月没有领到一块钱,官兵们怨声载道,士气普遍萎靡。

而原本金锐完全可以凭借黄埔出身和浙江省籍的双重优势在中央军中谋得要职(蒋委员长用人,必须是黄埔出身,若是同一省籍,那就更是平步青云了),可他偏偏选着来着六十七军做了个杂牌部队的旅长。

“旅···旅长····旅长好!”

大个子多亏有班长挡了一道,这才急忙回过神来,立马打了个敬礼,笔工笔正地十分紧张,“俺,俺···正在分析敌情···敌情···”

“啥敌情,也跟我分析分析看·····”金锐一米八的各自不比大个子矮,他深邃地眼神饶有兴致地盯着大个子看了几眼,看着对方一阵心慌,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气和声道,“快把机枪架起来,小鬼子估计也得上来了。”

“是!”大个子这才如释重负,急忙拎起枪,闪到一边去了。

“咱是军人,中国军人,打鬼子,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可能说现在我们手里面的枪破了一点,弹药补给少了一点儿,每个月的粮饷也不多还老是要被拖欠。可是我们扛枪打仗,从卢沟桥打到大别山,什么苦被吃过,就因为这点破事就怨天尤人的,哭爹叫娘,还是不是个爷们!?”

金锐说到最后,声音不由地也响了起来,他说的也动了真怒,虽然自己看不惯这些老兵油子骂天骂地,怨天尤人。可是他经常游走在底层士兵们中间的金锐也知道,这是全国军队普遍的情况,士兵们的待遇太差,饭吃不跑,觉睡不好,冬天到了没冬衣被褥鞋子破了只得光脚····怪不得以前***都骂他们抢老百姓,吃老百姓,部队官兵没吃没喝没穿的,被逼地只好去抢老百姓的。

这样的苦处,他能体会的到,所以他看着李荣根和张福发都满脸涨红地扭过头去生闷气时,也不满停下了训斥,放下了口气,平和而真诚地向大家伙敬了个礼,“不过,金锐向大弟兄们保证,打完这仗,我就是把战区后勤部给抢了,也一定给大家把好东西,好家伙换上,把欠了几个月的饷银给补上····是我金锐对不起兄弟们···”

“旅长···”李荣根等人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自己的旅长居然向他们敬礼还低声下气地在赔礼道歉···一时间真情流露,见旅长说的这么真诚,几个人都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众人毅然决然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向金锐行了一个军礼。

青山处处埋忠骨 - 第一章 中央军中的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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