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

极深的海底，连光线都无法透过的昏暗之境，这里生存着无数狩猎者，每时每刻都有死亡降临。

巨大遍布尖刺的黑色怪鱼悄无声息地接近它的猎物，浑浊突出的巨眼不停转动，它渐渐张开还弥漫血腥味的大嘴，锋利的尖牙猛地向前方咬去！

只要被它撕咬住，就意味着猎物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它的猎物是比较少见的水母，蓝色半透明发着微光的伞盖状水母轻飘飘地浮在水中，伞盖中央燃着橙红的火焰，纤长的触手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在水母周围，还游着同样颜色的小水母，身形粗细还比不过大水母的触手，密集的小水母们寸步不离大水母的触手范围，同样有蓝色的微光，但缺少橙红的火焰，蓝色半透明和海洋接近漆黑的色彩融合。

在掠食者的迅猛攻击下，水母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它轻飘飘地浮游，触手连带无形的波动向四周荡去，就像水波漫过怪鱼的身体。

下一秒，掠食者和猎物的身份瞬间颠倒。

怪鱼僵硬着身体，连思维都停摆，不停转动的鱼眼透出呆滞，水母不紧不慢地将触手缠绕上鱼身，周围小水母们也紧跟着覆盖上去。

不多时，怪鱼的身体干枯、灰白、萎缩，下一刻便化为海底遍布的白色灰尘。

“这是今天的食物，还有战利品。”

虚幻的声音响起，水母在自言自语，她没有其他同伴只能在无尽的时间中和自己对话，缓慢的普通话只有她自己能听懂。

战利品是化为灰烬的怪鱼身体中留存的白色水晶，有时候她能在猎物身体中得到这种东西。

水母是一名穿越者，在某一日一觉醒来便成了这无尽深海中的一只水母。

那时候的她还是在大水母伞盖下偷活的小水母，生命时刻受到威胁，每一次被掠食者袭击都会失去至少一半的其他小水母，那只大水母就是通过将自己繁衍出的小水母们丢弃满足掠食者的胃口而存活下来。

这种水母并不是通过交/配繁衍的，而是分裂，每一根触手尖端断裂都能分裂出一只小水母，在被袭击后又再次分裂足够的子系，天生的猎物就这样一直苟活着。

那段时间昏暗又绝望，每时每刻都害怕下一只死去的小水母会是自己，恐慌压抑地活着，但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一名人类，比起其它没有思想的水母她更具备活下去的手段和智慧，她一点点地长大，活下去，有了脱离猎物身份，成为狩猎者的力量。

她的名字叫莫叶，曾经是一名普通的工作党，普通的人类。

莫叶在海水中飞快游动，小水母们攀附着她的触手防止被遗落，这些水母并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和莫叶精神相连的‘躯壳’。

它们没有灵魂，没有自我，只是作为莫叶被分离出的一部分裂体。

莫叶也猜测过，小水母们只有燃起身体中的橙色火焰，才能真正独立。

她当初就是某一日被大水母驱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中出现细小的橙红色火焰，她不再被接纳，作为独立个体离开了大水母。

明明她在的时候，大水母和其他小水母不会受到掠食者的捕猎，还能吃到新鲜的食物，她的力量足够保护这个水母团体。

她离开后，这群水母又得过上小心翼翼地寻找残骸当做食物，每时每刻被捕食的日子。

所以说，水母这种无脑生物是没有危机意识的。

莫叶一边暗自吐槽一边游动着，她往海底逐渐往上的海底岩石方向游去，她有着明确目标，便是去往浅海区，找到大陆的方向，和人类的踪迹。

这里的掠食者们比深海区那群怪物好对付得多，没有特殊能力只靠强韧身体的鱼类们伤不到莫叶分毫。

莫叶的能力是强大到能覆盖小半个深海区的精神力，只是细微的无形波纹便能直接泯灭猎物的灵魂。

这一招无比好用，精神力也能做到很多事，并且，莫叶还有最大的金手指。

吞噬，被她吃掉的猎物有一定概率会被她夺取能力，虽然概率不算高。还能模仿被吃掉的猎物的外形。连她的小水母们也能被她控制着使用这些能力，不过碍于身形都会被等比例缩小。

莫叶现在能变成的样子除了海底各类奇形怪状的鱼和虫子之外，还有一只长着黑色钢铁羽翼的巨大怪鸟，虽然变化后都是本体一样的蓝色。

怪鸟极为特殊，是莫叶在深海区捡漏吃掉的白色骨骼残骸，海底掩埋露出半截发出奇异白光的残骸吸引莫叶的注意，或许这只不知怎么死在如同深渊海底的鸟有什么特殊之处，反正在这不久莫叶就获得了能力。

第一次使用变形能力化为鸟类的莫叶差点被淹死在深海中，这可以算是她的黑历史了。

有这个能力，莫叶定下一个目标，找一具沉在海中的人类尸体，获得化为人类的能力。

再回到人类社会中，不管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世界，反正不会是原世界了，莫叶想要重回大陆，重新成为人类。

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类存在。

在漫长分不清时间的旅途中，莫叶终于从看不清光线的深海区游到浅海区，蓝色的海水和她的身体仿佛融为一体，一眼望去就像海水中悬浮着突兀的火焰。

这里距离陆地应该不算太远，能被称得上是掠食者的鱼类已经所剩无几，莫叶被一道巨大的海底裂隙挡住去路。

海底裂隙足足有一百多米宽，深不见底，下面是浓郁的黑暗。

莫叶停驻在裂隙前，她注意到这道裂隙上方没有任何鱼类游动，连微生物和浮尘都看不到，就像生命禁区。

并且，她强烈地感觉到危险，来自莫名的感应，让她在目的地前踌躇。

她试探着让一只小水母离开触手群，向裂隙方向游去，小水母刚刚进入裂隙范围就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拉下深渊。

无法躲避和逃离，莫叶一个激灵立刻放开对小水母的控制，眼睁睁看着小水母极快地沉进裂隙。

莫叶沉默了一会，她游出海面，在波涛的海面控制另一只小水母变鸵鸟大小的钢羽怪鸟，既然水下过不去就试试从天上飞过去！

怪鸟被控制着不熟练地扇动翅膀飞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去，突然坠落进水中，毫无生息地被拉下去，莫叶感觉到恐怖的吸力从空中硬生生夺走了她的控制。

“不行，水下和空中都不能前进，这到底是什么……”

莫叶习惯性地自言自语，她不再迟疑，潜下海沿着海底裂隙的边缘游动前行。

“既然不能通过，那我就绕开……”

沿着海底裂隙，莫叶绕了极远的路程，她分不清时间，但在她估计下这段旅程已经算是能绕大陆板块一圈了，这道裂隙就像遥不可及的天坎，将她阻挡在外。

是夜，莫叶沉在海底平躺在素白的沙面上，从水波荡下的扭曲月影并不是皎洁的白，而是特殊的蓝色。

她是没有什么办法穿过这道裂隙了，并且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下面是她无法应对的危险，莫叶不由泄气。

“我想做回人类啊……”莫叶喃喃到，她低沉又无聊地控制着小水母们排序，在她精神力映射中甩动蓝色的触须跳舞，她这种形态没有视线，只能从精神力中感应到周围环境。

这种特殊视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已不再是人类了。

寂寞的自娱自乐中，莫叶将游荡得有些远的一只小水母圈回来，这只小水母身体已经燃起了火焰，莫叶明确感应到她和小水母的联系若隐若现，几乎缺少了一半的控制权限，但精神交互的连接并未断掉。

这只小水母已经生出思维，成为了独立个体，莫叶现在才明白当初大水母为什么要赶走她了，她和大水母的联系在火焰燃起的时候便断掉，在大水母简单的思维中她已经不是它的分裂体了，而是作为异族的存在。

“ma……ma……？”

细小的声音从精神力上传递过来，小水母不怎么熟练地用莫叶一遍遍教导的语言通过精神力喊到，它亲昵地游荡在莫叶身边。

就像养了只宠物，曾是莫叶分裂体的小水母显露出完全不符合水母品种的学习力和思维。

这只小水母的独立可以说是莫叶这辈子遇见的最开心的事了，莫叶给它取了名字，教导它普通话，莫叶终于得到了她可以交流的对象，不用再自言自语。

孤独，寒冷，寂静，莫叶在没有同类的海洋中只有深深的孤独感陪伴着她，分不清日夜的深海中没有能理解她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只能为生存下去拼尽全力，她被这个世界隔绝。

莫叶隔着厚厚的屏障观测这个世界，只看见食物链无尽厮杀的冷酷表现，她不想被同化成真正的野兽，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变回人类才行。

这只小水母的诞生，终于将莫叶从被隔离的孤独感中解救出来。

莫叶给它取名泡沫，泡沫的大小外形真的很像蓝色的肥皂泡，莫叶通过自娱自乐的方式，终于将自己几乎自闭的心情挽救回来。

和宠物玩耍果然是放松心情的好办法，莫叶暗自鼓气，这道海底裂隙总有办法能过去的，她有的是时间，拥有漫长生命的她有足够的寿命去寻找这个办法！

……

这份期许的办法终于到来，莫叶迎来了她期盼的机会。

在这一日，莫叶一如既往地沿着海底裂缝前行，裂缝一如既往的宽阔，无法跨越。

莫叶也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她的泡沫已经长大了一圈，悠闲地跟着她游走。

海面距离这海底并不遥远，光线照亮海底的岩石和沙地，不算大的阴影遮挡了一部分阳光，逐渐扩大。

莫叶自然也注意到了这道阴影，大概是什么东西沉下来的影子，或许又是死去的海鸟什么的，这种情况不常见，但也不稀奇。

海鸟的味道可比吃腻了的鱼好多了，莫叶打起精神向那个方向游去，她远远荡去的精神力率先触碰到逐渐沉下的物体。

并不是海鸟。

莫叶停顿了一下，下一秒激动起来，她迅速游过去伸出触手接住那具柔软的物体。

是人类，穿着朴素的女性尸体，有着略显杂乱的金色头发和一张清秀的脸。

这是莫叶漫长生命中第一次接触到人类的存在，她用触手裹紧这具身体，确认了女性已经死去。

时机不等人，这就是她化形为人类的最佳机会了！

触手猛然收缩，在吞噬能力发动后，女性尸体以极快的速度干枯萎缩，然后化为沙砾。

莫叶接住残留的衣物，其中有着漂亮的金色猫眼石珠子，和一把不算好的匕首，包装完好的奇怪药粉，几颗刻着奇怪符文的半透明石头。

莫叶将这些作为战利品都放在她巨大的伞盖中，她的身体中有着巨大的特殊空间，能作为简易的储物空间使用，她习惯将获得的战利品好好存放起来。

“在这种地方出现人类的尸体，这附近也许会出现其他人类。”

莫叶向海面游去，看向远方辽阔的海平面。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艘中等大小的风帆船出现在莫叶感应范围中。

这艘船速度不算太快，却坚定地，如同神迹般跨越了宽广的海底裂缝，向这片海域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