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暴雪初至。

北京又下雪了，刚过完年，乍暖还寒，风刮过，能叫人冷得直打颤。

段淮从热闹的包间里出来时，外边已经站着有人。

“上次说要好好冷静，这次就是做回朋友，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半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就这么草率决定的？”

他挑起冷淡眼梢看去，恰好看到尽头包间门口和人说话的女生。

微卷长发，单薄长裙，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鼻子泛着点红，嘴唇微微乌白，面前站着个男生。

看样子，聊天内容不太愉快。

“若若，我就是觉得我们不太合适，算了吧。”

男生声音有点无奈：“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段淮本来已经低下头去点烟，烟是朋友们一早递的，一直拿到现在，在烟头刚燃的时候听到这句，他不可避免地抬起眸子朝那边看了过去。

不是因为八卦想听这对关系岌岌可危的情侣之间的对话。

而是，他们声音莫名有点耳熟。

女生的眼眶红了一片：“可是我们昨天还好好的。”

男生抬手看了眼手表，道：“这件事我们回头说，朋友还在里面等着，我还有事，等我处理完咱们再好好聊，嗯？”

看到这，段淮靠在门边，有点淡然自若地去掸烟灰。

已经没什么好听的，毕竟大致剧情和走向都猜得出来，他就是觉着有点惊奇，能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碰着。

“唷，老段怎么出来了，不喝酒啊？”

思绪被打断，白夏推开门出来，瞧见他有点意外。

段淮收起视线，道：“透气，里边香水味太重，呛。”

白夏笑了声。

都知道段医生的性子，不爱闹不爱聚，难得出来也是被他们诓出来。

段老爷子下了死命令，叫他二十六老单身汉赶紧找个女朋友，消息传朋友几个耳里都按捺不住了，给段淮介绍相亲那有趣啊，于是今个儿都带了人。

都是原来大院里的发小介绍的，说有合适的一块见见。

段淮也是来了才知道，觉得没劲，在里头没待多久出来了。

走廊边缘可以抽烟，这里安静，说话轻易听不见，也只有抽风暖气口发着响声。

白夏抬起胳膊搭他肩上，说：“愣是挑不见一喜欢的啊？他们你还能应付，咱俩打小一个屁股兜子长大的就别掖着了，今天爷介绍的相亲对象，保证是你喜欢的类型。”

段淮侧过眸盯他，把他话重复了遍：“我喜欢什么类型？”

白夏笑：“温柔的，漂亮的，男人不都好这口？”

段淮轻笑，没吭声，也懒得听他扯淡。

微微直了点身，有点无趣地移走视线。

那边两人已经说完了，不欢而散，男生进去拿东西，女孩儿一直在那站着，像是哭了，只看得见侧脸。

耳边白夏还在继续：“可有时候这要求就得稍微调调啊，你说你原来大学那会儿在咱医学院就是出了名的和尚吧。人妹子写情书你不要，要联系方式你不理，大学四年老杨换了五个女朋友，你还母胎单身。哥，不是我说，咱再过两年就奔三的人了，该考虑考虑了。”

没注意他们这边动静，但段淮却一直把他们动静落在眼里的。

看得出她长得挺乖的，很甜、非常抓睛的长相。

其实，这不是段淮第一次见到她。

段淮上次在医院大厅和她见到过，那次小姑娘也是来找赵卓津，那天对方可能比较忙，还是大冬天的，小姑娘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门诊大厅等，一坐就是三小时。

挺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爱吃饭，也没人管。

那会儿她和赵卓津的关系应该就不好了，单向箭头的感情，没什么好结果。

很快男生就出来了，顺手递了张纸巾给她，说：“若若，别哭了。”

女孩没理。

很快那男生就过来了，段淮认了出来。

很巧，确实是他的学生，赵卓津。

—

宁若和赵卓津在一块半年了，一个月前赵卓津开始变得冷淡、不回消息，头一回谈恋爱的小姑娘开始没安全感，主动找他，联系他。

没有什么挽回成果，对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冷中带柔，就这样把分手给提了。

今个儿是朋友聚会，还是赵卓津他朋友看不过去宁若这么卑微，给她发了邀约叫她们几个过来一块玩，碰着赵卓津没一会儿，对方就说要走，于是才有了刚刚的对话。

赵卓津其实对这段感情还是有些留恋的，宁若很好，他们之间关系也很亲昵，与其说是情侣，更确切不如说是兄弟，只是有些原因——

转个弯，突然看到段淮和他朋友，脚步愣了下，赵卓津有点意外地换上笑脸打招呼：“诶，老师。”

段淮靠在门沿边，和他朋友一块，俩人手里一人掐着根烟。

段淮的没怎么抽，就是干拿着，听到招呼，淡淡笑了声，算是回了。

“好巧，老师也在这吃饭吗？”赵卓津问。

段淮轻应，捏着烟的手指了指门后：“嗯，和朋友在聚餐。”

赵卓津笑：“我也是，和朋友在吃饭，包间在那边。”

他伸手往拐角那边指了指。

段淮勾勾唇。

赵卓津又说：“那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段淮：“嗯，慢走。”

赵卓津走后，白夏惊讶道：“刚刚那是你学生啊？”

段淮嗯了声：“在读研，医院里是我负责带他。”

白夏啧了声：“不愧是咱段学神，文可进驻校园开讲座，武能医院坐镇带新。你说你当年和咱是一大学吗，怎么我跟老杨就混了个护士职位，咱段神就这么牛呢。”

段淮睨他一眼：“扯淡。”

白夏道：“那咱进去不？”

段淮道：“不了，我先去打个电话，有点事。”

白夏很快懂了，笑：“小外甥又有难题不会要找他宝贝舅舅了啊。”

段淮扯了下唇：“是啊。”

—

公共抽烟区，隔帘单出了空间，姐妹卫寒递了根烟管过去：“抽口试试？不呛的。”

宁若靠在墙边，看了眼她那烟，伸手去摸打火机，手被卫寒按住：“哎，这是电子烟。”

宁若才有点回神似的，把烟管接了过来。

卫寒道：“看你，为那赵卓津才有的习惯吧？你们以前关系就好，他有时候抽烟，你就随身带个打火机，我们当初就说了，赵卓津看着就一脸花心相，你还要和他在一起啊？”

宁若垂了垂眸：“过去半年肯定是认真的，难道，当时能怎么样。”

卫寒叹了声气：“上个月曾媛不就说了看见赵卓津到我们院校来找一个女生吗，当时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他绝对是有别人了才这样的，听说是他初恋。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渣啊？心里既然有初恋，还来谈什么恋爱？”

宁若没说话。

卫寒又想到了什么，道：“他前段时间不是在群里嚷嚷说要找人代写论文，不管是不是口嗨，这事不严重？咱总不能让他那么逍遥吧，他老师是谁，我们把这事去提醒给他老师知道，他肯定不能好过。”

宁若讶异：“他老师？这样好吗。”

“不管好不好的，他搞这种事让我姐妹不好，我们就不能让他好。他是高材生，导师那边对这方面管得肯定严，再不行的就让他老师们都知道他干的事，敢渣就敢认。”

宁若看姐妹义愤填膺的样子，安慰道：“其实我还好，分手就分了，没事的。”

卫寒直起身，说：“我真没开玩笑，我知道他学校主导师是谁，叫段淮。”

宁若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卫寒道：“这谁不知道啊，段淮，前些年高考状元，高二参加的高考，大学一路破格拿到医学双学位，现在偶尔回校带任，可以说是近些年最年轻的博导了。关键是他足够红……”

宁若：“红？”

说到这，卫寒的表情微妙了些：“是的，有学生上传了他讲课时的视频在网上，点赞量都过百万了，他，贼帅，贼鸡儿，帅。”

宁若有点懵，卫寒是颜狗，连她这种颜狗都要惊叹的程度，那这人得是多牛逼。

没等她说看看视频，卫寒又看了眼手机：“唷，曾媛喊我过去找东西，若若你先在这缓会儿，心里闷就抽口烟，我马上回。”

卫寒走了，宁若独自在那儿站着，往墙边靠了靠。

无意侧过头看去，入目的是木质隔帘，她视线往下，看到黑色长裤包裹着的长腿。

她兀的一顿，发觉旁边站着有人。

意识到对方也许听到她们刚刚说话，宁若脸色变了变，但很快也缓了过来。

对方看不见，宁若索性直接盯着对方的腿看了起来，旁边应该是位男士，穿的皮鞋略微商务的感觉，腿很长，目测身高应该很高。

他的手垂着，指间细长同样捏着根烟，燃着袅袅的烟雾，那只手很干净漂亮。

轻微地掸烟灰，动作都有点好看。

宁若不可避免地看了看自个儿手里捏着的电子烟。

跟人比起来，她这捏烟姿势简直跟小学鸡似的。

宁若学着对方捏烟的姿势开始调整，时不时又去看对方的手，就见他忽然抬起了手，紧接着一道清冽的声音透过隔帘传来：“学什么。”

宁若身子下意识地僵了。

眸子瞪大看着眼前隔帘。

旁边这位是透视吗，看见她学了？

“任嘉悦同学，八年级了，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做，你说你还学什么？”

非常平和且低冽的声线，清晰冷静的吐词，在看不见脸的情况下听着，叫人有种在听声优的错觉。

偏偏这位声优是在……打电话讲题。

“消元解法老师有讲过吗，减少未知数的个数，先转化为一元多次方程再解未知数。忘了？”

安静氛围，通风口暖气在紧张下几乎无法可闻，宁若的心却慢慢放了下来。

只是在吃饭的会所里打电话在线讲题，这还真挺……

“是，所以这题选B。你去年期末考试数学考了60分？你妈妈没打你么。”

听不见电话那头小奶音说了些什么。

他又低笑了声：“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低沉清冽的声线非常中听，这句哭什么又带了些温柔。

以至于这头的宁若都不禁仔细去听他讲话。

原来对方是孩子，他孩子吗？还是说，他是做家教的。

宁若开始猜测。

对方又道：“好了，去做作业吧，舅舅还有事，先不说了。”

宁若心中了然，原来是小外甥。

很快氛围完全安静，对方挂电话后，宁若这边也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就等着对方能走，可等了半天对方也没要动的意思。

也是这时，突然有个打火机从那边掉了下来，落到宁若脚边。

宁若有点吓蒙了。

然后，隔帘突然被人拉了起来。

入目的是一张异常漂亮、冷静，眼梢微微上挑的脸。

宁若顿了两下，有点结巴：“你，你的？”

段淮笑了声，说：“是。”

宁若连忙去捡起来，递给他。

段淮：“谢谢，不过没油了，我正想问。”

宁若看向他：“？”

段淮挑起眼帘：“能不能借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