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书生无用

“李慕尘，滚出来！”

一大清早，神威侯府邸西南角一个偏僻的小院就传来一道厉喝之声。

“你已经失败了三次，还有什么脸面留在神威侯府？”

“神威侯府岂是容留废物的地方！”

听到破烂房屋外面的厉喝之声，李慕尘眉头一皱，将手中那本已经泛黄的书籍放下。

时值寒冬腊月，他只穿一件有着三处补丁的单薄青衫，脸颊已经冻得发紫。

不过，他那双乌黑的眸瞳中却是有着一般十五六岁少年难有的坚毅。

本是略微有些蜷缩的身形立刻挺直起来。

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低头。

“砰砰砰。”

“李慕尘，老子只数三声。”

“三声之后你还不滚出来，等老子进去，你可就要遭罪了。”

外面的人已经开始砸门。

眼见残破不堪的木门就要被彻底砸烂，李慕尘当即将门打开。

“什么事？”

在看了一眼身前的魁梧少年后，李慕尘又扫了一眼其身后的七八名少年。

这些少年的脸上，全都有着一抹和他们年纪极不相符的尖酸和刻薄。

“什么事？”

“哼，武脉连续三次开启失败，你还有脸留在侯府？”

为首说话的少年名为周琛。

是神威侯府管家周振鹏之子。

身为大秦皇朝的显赫人物，神威侯家大业大。

能在侯府担任管家，周振鹏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在其父的庇护之下，周琛在神威侯平日里没少干狐假虎威之事。

三天两头就会带着一群小喽啰作威作福。

尤其是李慕尘，没少被他特殊照顾。

“离不离开神威侯府，你说了不算。”

看着眼前体壮如牛，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的魁梧少年，李慕尘心底本是有些胆怯。

但一想到越是胆怯，就越是会被欺负，一股血气便是涌到脸上。

双拳更是紧握起来。

将眼睛朝周琛对视过去。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还真以为你是神威侯府的乘龙快婿？”

“快别做梦了。”

“你连武脉都开启不了，注定的废物，傲雪小姐又岂是你能配得上的？”

李慕尘本不是这神威侯府的人，但他从小便和神威侯府的小姐周傲雪定有婚约。

在李家败亡之后，他便寄住在神威侯府。

从身份上来说，他还是周琛的半个主子。

只不过……在李慕尘面前，周琛非但没有半点仆人的卑微，反而趾高气扬，完全一副欺主的恶奴嘴脸。

“这似乎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李慕尘并不打算退让。

因为他知道，做出让步的代价就是他会被欺压得更惨。

“你……只是神威侯府的一个下人。”

“你！”

周琛见李慕尘说他是个下人，而他又从未把自己当作过下人，双拳一握，指关节嘎嘎直响。

冷厉的目光更是朝李慕尘扫视过去。

“看来你的皮又开始痒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何为三马之力？”

冷笑之间，周琛目露凶光，眼看就要对李慕尘动手。

“不能在神威侯府弄死你，弄断你的手脚，却还是可以的。”

“动手之前，我劝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就在周琛的拳头砸过来的时候，李慕尘突然声色俱厉，手中扬出一物。

“大秦律法，殴打廪生，杖刑八十。”

李慕尘手中突然扬起的物件使得周琛神色一暗。

那是一块银色的令牌，上有一个“廪”字。

在大秦，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大秦皇朝虽是以武定国，但在平定六国，完成史无前例的大一统之后，对科举考试也重视起来。

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选拔。

对选拔出来的人才，也是极为重视。

通过县试、府试、院试才能成为秀才，获得功名。

而“廪生”就是一等秀才，能够享受到朝廷的补贴。

这在普通人眼中，已经是很有学问的存在了。

周琛没想到李慕尘竟能取得“廪生”的身份。

连他这个神威侯府大总管的公子，可是一连考了两年都没有考到的。

“谁要打你了？”

周琛眼珠子一转。

“一个区区廪生还不配我出手。”

“别忘了，这是一个武者的世界，无论你取得多大的功名，大秦最重视的……仍是武将军功。”

“更何况，廪生秀才……根本上不了席面。”

“书生，无用。”

“谁说书生无用？”

突然，一道冷厉之声传来。

众人脸色一变，立刻纷纷退让出一条道来。

一名容颜倾世的十五六岁少女，在两名劲装丫鬟的陪侍下缓步走来。

“小……小姐。”

先前在李慕尘面前不可一世的周琛，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立刻矮下半个身躯，战战兢兢。

“大秦皇帝创不世之基业，武将开疆拓土，文臣安民治世。”

少女衣白似雪，肤白胜雪。

眸光眨动之间流淌出一抹淡淡的冷辉。

“书生，乃大秦之基石。”

“岂是你口中的百无一用？”

说着，少女蓦地站定在周琛身前，眼神严厉。

“自己掌嘴三十。”

“这……”

少女话落，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紧。

周琛的脸色更是难看。

“小，小姐，是昱……”

“掌嘴五十！”

周琛话没有说完，少女便已冷声打断，看像周琛的眼神变得更加严厉。

见此，周琛哪里还敢再说半句。

当场“啪啪啪”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的往自己脸上狂扇。

一群小喽啰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获得了功名？”

少女不再理会周琛，冰冷而灵动的眸光朝李慕尘看去。

“嗯。”

面对少女不怒而威的强势气场，李穆尘也是深吸一口气息才稳住微颤的心神。

此少女正是和他定有婚约的神威侯之女，周傲雪。

三岁识千字，五岁诵诗文，七岁熟读四书五经，九岁开武脉，十岁中秀才。

现今十五岁，已有贡士功名在身，武道境界更是精进神速，不但是大秦皇朝开朝以来最年轻的武者，甚至已经获得军功，授一品堂一爵。

仅用“天才”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耀眼。

而李穆尘十六岁才得中秀才，武脉连开三次，均以失败告终。

相较之下，周傲雪犹如九天云霞，李慕尘近若底下污泥。

如此巨大的差距，使得李穆尘在周傲雪的面前，无法做到没有丝毫的卑微。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克服。

但也仅仅只能做到表面上的不卑不亢。

“既已取得功名，那么……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周傲雪神情冷漠的问道。

这种冷漠，何止置人于千里之外？

“继续读书，求取更大的功名。”

李慕尘如实道。

既然开启武脉无望，不如彻底放弃。

虽说以武入圣者居多，但以文入圣者也并非没有。

当朝宰相吕斯便是以文入圣。

随手写下一篇文章便是字字珠玉。

甚至，有人看到他笔下的文章变成一朵朵金花，从悟得精深奥义，一举成为大能。

从此传出“妙笔生花”的佳话。

先秦诸子以文入圣者更是不在少数。

“纵使我不能以文入圣，必也能取得耀世功名。”

李慕尘虽知自己资质一般，但心中也有着自己的傲气。

他也相信，只要自己付出超越常人千百倍的努力，他就一定能够做到。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曾经的李家，为了父亲、母亲，他也一定要做到。

李慕尘永远都不会忘记，五岁生日那天晚上，李家突然闯进上百名蒙面高手，将李家上下八百余口，屠戮殆尽。

小的时候，李慕尘还并不知道那些高手究竟什么境界。

后来从神威侯的口中得知，那上百名高手中，竟然有一名超凡武者，十余名武道宗师，其余的全部都是大武师。

且不说武道宗师和超凡武者，就是大武师，放在大秦皇朝，至少也是千户一职。

在那些高手的屠戮下，整个李家只有李慕尘和他的母亲在众人拼死相护之下逃到了周家。

也就是现在的神威侯府。

只不过李慕尘的母亲伤得太重，不治身亡。

临死之前将李慕尘以及李家的一切托付给了神威侯。

神威侯曾当众许诺。

“有朝一日，慕尘能像他父亲一样担大任，必将李家的一切交还。”

“父亲身前和神威侯不相上下，现在神威侯以武入圣，裂土封侯，我若不能以文入圣，封王拜相，如何像父亲一样担大任？如何拿回李家的家业？如何寻得仇家，为李家报仇雪恨？”

思及此处，李慕尘呼吸变得重了三分。

毕竟，以他现在的情况，别说是“担大任”，几乎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

“侯府每月都有给你例钱，何必故意作出如此不堪模样？”

周傲雪眼波从李慕尘身上扫过。

冷漠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厌恶和不屑。

一身干净却已洗得发白，有着三处补丁的布衣。

冻得发青的面颊。

从她所说的话来看，似乎这都是李慕尘故意为之。

“你不知道么？”

李慕尘淡笑一声。

从他第一次开启武脉失败，至今三年。

侯府每月给他的例钱，除了要被层层盘剥之外，到手的钱还要被周琛之流抢走九成。

这三年来，他还能活着，已属不易。

而对于这一切，周傲雪显然是知道的。

不但她知道，神威侯府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可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过问。

“哼，连自己吃饭的钱都保不住……还算是个男人么？”

周傲雪轻哼一声，脸颊微微一侧。

身后丫鬟立刻递上一张制作精良的请帖。

上有一个烫金大字，昱。

“昱明龙之弟与你是同科秀才，不过……他比你小了四岁，并且拔得头筹。”

“三日后于昱府宴请各方好友。”

“这是你的请帖。”

周傲雪颇有深意的看了李慕尘一眼。

“当初你李家也是名门望族。”

“你明日若是丢脸，那也是丢的李家的脸，跟我神威侯府可没什么关系。”

说完，周傲雪转身而去。

“李家……”

“李家的一切都已经给了神威侯府。”

看着手中的请帖，李慕尘百味陈杂。

昱府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前去。

但每一次去他都要受到百般羞辱。

“这一次……只怕是会被羞辱得更厉害吧。”

李慕尘面露无奈之色的回到了房中。

拿起木桌上的书籍，却是再无心思读下去。

“受羞辱的根源就是无法开启武脉，一身文弱。”

“开启不了武脉，还有没有其他方法练武？”

李慕尘满脑子都是“练武”两个字，十分混乱。

他知道这不对。

读书人讲究凝心静气。

身入菩提海，心若莲花开。

“念念娘生前教给我的无名经文吧。”

每到烦心处，李慕尘都会念一念他母亲生前教给他的一段神秘经文。

虽不明经文之意，却能起到宁心静气的作用。

“如是我闻，汝等谛听……”

不知不觉中李慕尘慢慢静下心来。

很快，他进入到一个极度安宁的状态中。

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他都能通过默念这段神秘经文进入到这种状态之中。

直至入睡。

但这一次，他没有入睡，而是于半梦半醒之中，看到一副奇怪的画面。

他看到一株巨大的榕树。

树冠遮天蔽日，枝叶葱翠欲滴，像绿宝石一样。

树下盘坐着一个人。

“是……是个僧人！”

李慕尘心头一惊，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看到僧人？

然而，就是这一惊，使得他清醒过来。

所有画面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