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壮志未酬

远处的山迷迷蒙蒙，寒风裹挟着雪沫呼啸荡涤着“风波亭”周围低低矮矮的山丘。

公元1142年农历二月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月份。

绍兴八年二月初一的前夜凌厉的寒风呼呼刮了一个晚上，天刚麻麻亮，一队身穿黑衣披风，面部露出双眼的蒙面人来到了风波亭前，从众人的举手投足判断得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皇家侍卫队。

为首之人望了望风波亭匾额上的三个字，稍一顿举起右手左右点点，刹那间，众黑衣人向周围四散开来。

一个时辰过去，隐匿在高处一个灌木丛中的那人将目光投向风波亭那条青砖铺就的道路尽头。

道路拐弯处，一行人骑着马簇拥着一辆囚车向这边行来。

天，变得灰暗起来，挂在空中的太阳努力在不停翻滚的阴云缝隙中透出白光。

远处高山之巅刮起一股风，随即，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不大时候，风波亭周围低低矮矮的山丘的灌木丛透过一丝丝寒风。

此时，风波亭前的空旷之处那辆囚车在风中静静矗立着。囚车中那人年龄三十有余，却满头华发。头上挽起的发簪窸窣垂落的白发在寒风中摆动。

那人虽一身囚衣血迹斑斑，但难掩其一身浩然正气。他挺立在囚车中怒目环视着周遭的一切，如炬目光所到之处如同寒风扫过。

隐匿在灌木丛中那一个个蒙面人不由得背脊发凉，有一个蒙面人在囚车中那人目光扫过之后双腿微微发颤，口舌发干......

又是小半柱香的功夫，一行二十余兵士护着一位身穿黑色大氅之人行至风波亭前。

“岳将军！别来无恙！”身着黑色大氅之人喉咙发出阴沉之声。

“承蒙秦相关照，岳飞康硕得很！”囚车中之人双眼射出一丝寒光。

“丝~~”身着黑色大氅之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裹紧了大氅。

宁静，死一般的宁静，天空的太阳射出的光死白死白。

“大人，时辰已到”秦相身边的副手向秦相轻声说道。

稍顿片刻，被称作秦相的人从衣袖里缓缓抽出一个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岳飞抗旨不尊......”宣读完圣旨，秦相将圣旨置于身后案几之上，随即，右手拎起案几之上的酒壶将一只银杯斟满酒来到囚车前五步远。

“打开囚车，卸下撩枷”秦相缓缓说道。

副手微微迟疑的当下，隐匿在周围灌木丛中的蒙面人个个捏紧了手里的刀柄。

一股寒风袭来，下了囚车站在秦相三步远的岳飞双眼透出寒光，鬓角白发微微晃动。

“岳爷！请上路！”秦相端着酒杯面色阴沉的冲岳飞说道。

“哈哈哈！秦相也太小气了吧！”岳飞朗声笑道。

秦相眉头微微一皱，声音提高一度“换大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飞端着酒碗洪钟般发出爽朗的笑声。

只见岳飞左手端酒碗，右手理了理垂落在额头的乱发，仰天狂笑，笑声戛然而止，一饮碗中毒酒。

顷刻间，天地旋转，狂风四起，凌厉的寒风卷起地上的碎叶在空中飞旋。

众人大骇，风还在不停地刮，寒风卷起的枯枝碎叶在空中盘旋着发出沙沙声响，穿透灌木丛的寒风嘘声大作。

远处的山巅飘飘渺渺传来钟鼓奏乐之声，那黄钟大吕之声中传来雄厚的轻吟：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又一股强劲的狂风刮过，岳飞仰面朝天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在空中化作一杆血色银枪发出清啸直冲云霄。

天空那轮太阳射出的光死白死白，先前流转飞动的乌云荡然无存，空旷的大地死寂般的沉静。

子夜，皇宫后花园，月色下，宋高宗赵构望着花圃中那簇怒放的牡丹对身后的秦桧说道

“风波亭事宜可安排停当？”

月色下，秦桧脸色发白，看上去好似死鬼附身一般。回皇上的话，岳飞已经送走了。

“岳飞党羽......”赵构气若游丝的丢出一句。

秦桧左眼下颧骨微微跳动急忙回话道“丞，明日即刻速速办理！”

良久，赵构没有言语，月色被一大块乌云遮蔽，天空月光投下的阴影将整个皇宫笼罩。花圃中那簇怒放的牡丹透出的光越发的黝黑。

岳飞遇害的当天消息就传到了牛将军牛皋处，这位追随岳飞将军戎马一生的将军在朝廷十二道金牌令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尤其是岳飞将军遇害的消息传来，牛皋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大帐周围大大小小、兵士们歇息的营帐隐隐约约传来兵士的鼾声，大帐内烛火摇曳。牛皋将军的身影投影在幕墙之上，案几左前方的贴身副将牛二望着一言不发的牛皋。

牛皋目光穿过账房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晴朗的夜空。

“是时候了，是时候准备后事了......”牛皋嘴里喃喃自语眼中射出凌厉而又冷酷的光。

“将军，属下推测，秦桧和那人应该不会对我们下杀手......毕竟，金国入侵边关，朝廷还需仰仗我岳家军抵御外敌......”牛二脸上露出不自信的神态说道。

牛皋抬手打断牛二言语说道：朝廷那帮人对我们下手也就是近一两天的事情，说完牛皋示意。

牛二快步上前放下大帐两旁的门帘返身回到牛皋近前。

牛皋压低声音说道：情况紧急，你速速去牛家庄接“小鹏”去终南山找寻我师伯“牛颠”避祸。再有，牛家庄前厅大院的照壁你可曾记得？

牛二眼珠在眼眶中一骨碌回话道：将军可曾说的是那上面画了一幅大鹏展翅画幅的照壁？

牛皋点头说道：那照壁上的大鹏展翅画幅上的双爪是一机关......

“何人在此喧哗？”营帐不远处传来哨兵的呵斥。

“秦相在此，速速唤你家牛将军接旨”一护卫喊道。

大帐内，牛皋起身急切的冲牛二低声说道：打开大鹏展翅双爪，取出岳爷的遗物，带上小鹏去终南山......

“将军，我牛二愿随将军......”

“这是军令，岳爷生前的军令！”牛皋怒斥。

“得令！”牛二冲牛皋抱拳施礼向大帐门口行去。

“牛将军接旨！”大帐外传来声音。

牛皋浑身一震随即指指牛二靴子上的匕首又指指身后羊皮幕墙。牛二心领神会疾步来到羊皮幕墙近前抽出匕首飞快在羊皮幕墙上划出一个大大的十字。

“秦相别来无恙，牛皋有失远迎...”牛皋掀起帐门的刹那间牛二一个鱼跃从先前划开的十字开口处冲了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岳飞部下牛皋抗金不力......绍兴八年二月初三”秦桧阴郁的念着圣旨。

跪在地上的牛皋面部表情异常的平静，这一切来得太快，快的容不得他安排好岳将军身前交代自己的事情。

牛皋百思不得其解，三个月以前当朝廷传来第五道金牌令的时候，他就问岳将军道：将军，想我岳家军为朝廷抵御金兵，为什么在如此紧要关头朝廷却要召回我岳家军，倘若班师回朝，将士们浴血奋战收回的大片国土将重新被金军占领。

牛皋清楚地记得岳飞是这样回答自己的：朝廷自有朝廷的打算，我们只要做到忠君报国即可。

那天，牛皋和岳将军喝了很多的酒，酒真是个好东西，牛皋从十几岁进了岳家军，数十年来一直追随岳将军，他原本是一个草莽之人，却被岳将军身上透出的那股无人能抗拒的魅力所折服，和岳飞在一起，有的时候仿佛笼罩在一团祥和之气之中。而在冲锋陷阵杀敌的一刻，岳将军身上那股祥和之气又幻化成连绵不断的神武之力。岳家军所到之处令敌人闻风丧胆。

岳飞在牛皋的心中既是大哥又是岳家军的统帅，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取代岳飞在牛皋心中的位置。

“大哥，五道金牌了，你说，朝廷会不会对你我兄弟痛下杀手？”

岳飞望着营帐幕墙上挂着的宝剑说道：倘若我推测无误，五道金牌只是这场大戏的开始，接下来还有六道、七道、八道......金牌，后面的金牌一道比一道苛责，兴许...

“来，兄弟，喝酒！”岳飞端起酒碗招呼牛皋道。

“爽，真爽！”岳飞饮完碗里的酒嘴里说道。

“大哥，你心里有啥不舒服的说出来！”牛皋望着眼眶湿润的岳飞说道。

岳飞再一次拿起案几旁酒缸里的酒勺往碗中添酒的当下忽然问牛皋道：兄弟，你的孙子“小鹏”近来可好？

牛皋异常诧异，喝着酒，哥哥怎么忽然问起自己的孙儿“牛小鹏”

“哥哥，托哥哥的福，小鹏在牛家庄还好。”

岳飞端起添满的酒碗茗了一口放下碗说道“想你我兄弟金戈铁马征战半生，只恨生不逢时，小鹏如春起之苗，前途不可限量，三个月之后，倘若你我有不测，你且安排可信之人取我《武穆遗书》和“子母银枪”携小鹏去终南山找师伯“牛颠”......

秦桧的圣旨如秋风过耳一般，跪在地上的牛皋此时才明白了三个月以前岳爷和自己喝酒时的那番话，如今看来岳爷所做的一切简直神了，岳爷，你等着，牛皋追随你来了，没有任何的抵抗和抗争，牛皋在岳爷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一颗心早已死了，他只是期盼牛二早早找到孙子小鹏，早早脱离险境。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牛皋驻扎的大营一切井然有序，没有喧嚣和哗变，岳家军牛皋大营已经被秦桧带来的一位赵姓将军接管。训练有素的岳家军的兵士们遵从着岳将军“忠君报国、有令必行、令行禁止”的训令。在兵士的心中，岳将军既是他们的统帅又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深入骨髓的训令和平时的身先士卒的教诲使得这支队伍在任何时候都战无不胜、坚不可摧。

远处，大山半腰处牛二飞奔而行，满天的繁星如同一颗颗金豆豆布满星空。翻过大山，穿过一条狭长的峡谷，牛二来到了一个隘口。

望着隘口上哨兵的位置站立的哨兵，牛二快步走向隘口寨门。

“在下牛将军副将牛二，请快快打开寨门！”牛二冲寨门上的哨兵喊道。

那哨兵定睛一看，寨门下果然是宋兵装束。“你且稍等，我报校尉”

迅疾，几名兵士在校尉的带领下打开寨门。

“原来是牛副将，近来可好？”校尉向牛二打招呼道。

牛二仔细端详前来校尉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李校尉，快快准备干粮快马，我有牛皋将军军令在身！”

原来守此关隘口的校尉与牛二熟识，纵然如此，牛二也不敢在此久久停留。

“速速准备熟牛肉五斤、马奶三壶、快马一匹”李校尉向身边一位胖乎乎的兵士吩咐道。

“敢问牛副将军，夜里行路怎么没有脚力快马？”李校尉问道。

“唉！李校尉有所不知，原本是有一匹快马来着，不曾想，翻过大山肚子不舒服，在我出恭的当下，那匹马儿偷偷溜走了，我寻思着这距离你们关隘口也不远了。就奔了过来”在夜色的掩饰下牛二扑闪着双眼向李校尉撒了个谎。

“奥，原来如此，要不你在此酒饱饭足后再行路？”李校尉没有怀疑牛二的谎言。

“军情紧急，下次再与兄弟开怀畅饮”牛二话音刚落，先前那兵士牵着一匹通体黝黑壮硕的高头大马来到李校尉和牛二近前。

牛二将目光投向马背，马背鞍前一大包熟食和三个装的鼓鼓囊囊的皮囊捆扎的结结实实。

“李校尉，兄弟军令在身，改日前来致谢兄弟赠马之恩！”牛二翻身上马向李校尉抱拳施礼。

“牛将军且且慢行来日相聚！”李校尉抱拳还礼。

“驾.....”牛二调转马头马鞭一抽飞奔向牛家庄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