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齐家娘娘腔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

太学外正有一少年被小厮搀扶着，一步一停，颇有弱柳扶风之韵味。

“瞧，齐家的娘娘腔来上课了。”

这一声嘲讽，刻意拉长了声调，偏偏又学悄悄话似得压着嗓子，说不出的尖细怪异，引来了数人围观齐允言。

满堂哄笑。

“走路还要下人扶着，回家吃奶去吧！”

“这样的人，怎么配第一才子之名，趁早摘了吧！”

“也怪可怜的，遭遇了那种事，脑子吓得不灵光了。”

齐允言推开小厮圆滚滚的身子，吊着眼眉瞧了那笑她的公子哥一眼，问半夏：“记住那人样子了？”

齐允言的贴身奴才半夏瞪着圆咕隆咚的牛眼，点头：“记住了，爷。”

“放了学后面小巷子里，下手轻点，别打脸。”

齐允言吩咐完，方才悠悠进了太学。

学院里拢共不过百人学子，大多数还都是京城子弟相互认识的，却没有一个人凑上前跟齐允言套近乎，哪怕她爹是一品巡抚大人。

齐允言乐的清闲，到了自己的位置像模像样的坐着，打开《易经》，右手撑着脑袋，不过半柱香就睡蒙过去。

突然间，自己身着尚书服，已然跪在金銮殿上，脑袋里传来宣读圣旨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齐爱卿德才兼备……特赐婚与晋安公主为良婿……钦此。”

齐允言晕晕乎乎跪着，只大抵听见赐婚二字，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想来自己年纪轻轻莫不是太招人稀罕了。

成家立业这事，打从自己懂事来，是从来没敢肖想过半分，就怕自己入了洞房，没那真材实料漏了馅。

“齐爱卿，还不快快起来谢恩？”

殿内文武百官皆是道贺，齐允言言抬头见人前的父亲已经是笑的牙不见齿，她叹了口气。

心道：天要亡我。

“恕微臣不敢接旨。”

殿内混乱一片，还有人当场抗旨的，有意思了。

巡抚大人当场恨不得掐死自己儿子，还没动手头顶上皇帝压着怒火问道：“朕念你已是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如今晋安公主双十年华正与你般配，为何？”

为何呢？

她跪着不言语，自己一个女人怎么能娶妻生子呢？

还未回答，　只得一声高昂洪亮的“齐允言！”把她拉回了现世。

原来是梦啊……

齐允言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看见夫子吹胡子瞪眼，把桌子上敲得咣当响。

“哈哈哈。”

学堂内哄笑声一片。

夫子颤抖着手指着她：“孺子不可教也！你且回家反省罢！”

齐允言低垂着眼，一言不发的收拾好自己东西往外走，被外头阳光刺的眯了下眼睛，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齐允言想起来那未做完的梦，也不算是梦，倒是真真实实经历过的，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又重生一回，这会自己怕是还奋力的准备着科举考试。

前世自己为了讨好娘亲父亲，认认真真的做着孝子，却不曾想做的太过优秀被皇帝瞧上了。

驸马没做成，反倒被人戳破女儿身，一时间就那么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落到了头上。

天下的儒学弟子就差没去鞭尸了，一个女人竟然是状元郎，还做到了尚书，可不是欺辱世人么。

齐允言惹了众怒，那种天皇老子也平息不了的众怒。

世人评了一句“儿戏”便定了她的生死。

她瞧着自己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指甲，扯起嘴角笑了笑，只因生而为女子就是错的，母亲为了争宠，愣是把自己包装成了儿子，欺骗了齐府甚至整个京城的人。

到最后还是被人戳穿，被有心人借此把柄将齐家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齐允言站在学院门外，想起自己这户部尚书一倒，没多久父母姐妹的人头就在自己眼前一一落地。

只是女扮男装一事，罪不至家人，但齐家最终还是被满门抄斩，这背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齐允言原以为，自己满腔仇恨就该随着脑袋上的那一刀烟消云散了。

谁知道睁开眼，上天还给她一次机会重来。

那么这次，她是做人上人的京城第一才子齐允言，还是人人嫌恶的娘娘腔草包公子哥？

更主要的是重活一世，是老天给她调查幕后黑手的机会吗？

这几日阖上双眼，全是齐家家眷的哀嚎，母亲含血泪目望着她，齐家是得罪了谁？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一世她会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且，她发誓，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齐允言抬眼跨腿便瞧见学院里的槐树下忽然多了个蹲着的少年。

正是上课时间，那少年蹲在树下却也没有先生管教。

齐允言抿唇，嘴里叨叨一句不语怪力乱神便匆匆往外走。

半夏在门口迎上来：“爷，还没到下学的时间呢。”

齐允言摆摆手，废了老大劲爬上了马车：“在这等那孙子，打完回家。”

说完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等着半夏回来。

“爷，都办好了，那小子还没打两下就尿裤子了。”

半夏提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爬上马车，掀开帘子对齐允言讨好。

“这么快？没人看见？”

齐允言笑着扔给他一块银子：“若是去偷买酒喝，仔细你的皮。”

“爷放心！小的办事绝对牢靠。”半夏缩回自己的脑袋，吩咐车夫回府。

既然决定做个纨绔子弟，那么就要贯彻到底。

刚下马车，就见母亲身边的李嬷嬷迈着小碎步跑上来，一把抓住齐允言的胳膊。

叫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惹着柳夫子了？刚刚太学那里来了口信，说停课半月，气的夫人这会正喘不上气呢。”

齐允言推开李嬷嬷的手，抬脚往里走：“喘不上气找我有什么用，去找大夫去，半夏，收拾收拾，爷带你听曲去。”

李嬷嬷见齐允言这般，急得赶忙抱住她胳膊不撒手：“小祖宗，这会赌哪门子气？老爷马上快从任上回来了，这会夫人要是气倒了，老爷知道了，倒霉的还不是你。”

齐允言反抓住李嬷嬷，笑道：“嬷嬷哪里话，我刚刚不是闹着玩，母亲在荣和堂？那我去看看便是。”

荣和堂里，齐允言还没踏进门就听见自己五个姐姐在那期期艾艾的讨好母亲，间隙中还有三个姨娘在宽慰正室夫人的心。

“允哥不过是年少了些，姐姐莫要为了这事气坏身子。”

“是啊，母亲还是宽心些才对，七弟尚且才十五，正是爱闹的年纪。”

齐允言推开门，李嬷嬷赶忙搬了凳子伺候她坐下，作为府里唯一的“儿子”齐允言的确是从小被特殊对待。

她低垂着眉眼，喝着丫头奉上来的春茶，一副坦坦荡荡我无错的模样，尹夫人气不打一出来，挥挥手让众女儿带着各自的姨娘撤了，只留下李嬷嬷。

关上门说自己话，尹夫人靠着美人枕就骂：“真是混账！那柳夫子可是当今太子的启蒙老师，容的你放肆！”

齐允言不耐烦道：“那我不再去上学便是，又怎么会气的着他老人家？”

尹夫人听她这样说，抓起身旁的药碗便要砸，吓得李嬷嬷赶忙拦住：“我的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快向夫人道歉。”

尹夫人冷静下来，推开李嬷嬷改用怀柔政策，语重心长道：“我的儿，娘还不都是为了你，咱们齐家就你一个儿子是能光宗耀祖的，你父亲还想你能尽早下乡试，有朝一日登科及第……”

齐允言猛的站起来打断尹夫人的话：“母亲也说了，光宗耀祖的是儿子，我哪里来的那能耐！”

她特意咬重“儿子”二字，尹夫人顿时被堵了一口气，差点晕过去：“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