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大学思苑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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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LV6 2016-10-28

【玉兰未眠】

作者:皇甫翠花

连载最近更新: 上个月写完的这篇故事,如今读来已经觉得恍如隔世,故事里的人不会再变老了,可写故事的人仍在蹉跎岁月。与世界交手多年,也希望我自己,光彩依旧,兴致不减。

作品简介:生于北方的我一直想写一部“北方有佳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展眉——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两代人的恩怨纠缠,三十年的辗转奔波,与世界交手至今,她是否仍眉目依旧,兴致不减?她又是否留住了身体里,仓皇途径,呼啸而过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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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8
    玉兰未眠 楔子
    二十五岁之后,时间对于陆展眉像是没了什么重量,因为太过宁静平和。流淌如河的光阴挟带着落花匆匆而过,转眼是暮春初夏。展眉近日将攒了很久的假一并休了,有近半个月时间。于是和丈夫一同回了一趟北方的故乡。
    母亲沈玉如寡居了数年,不大的三居室显得太过空荡。公寓是那种仿欧的建筑,已经有了些年头。这天下午,展眉在阳台吊椅里看着书睡着了,醒来时日已西斜。母亲不在家,丈夫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母亲养的猫懒懒憩于脚边。想来两人一同出去采买食物了。展眉想,母亲一直偏爱他多些。自嘲般笑笑,裹紧身上的丝巾站了起来。想起母亲昨晚在书房待了很久,不知在看些什么。走进书房,桌上散放着几张新作的山水画,窗子开了一半,风进来,将薄纸吹落一张。展眉俯身捡起来,纸上只有一行小字,
    “梦中未必丹青见,人间久别不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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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栀?

    青栀?

    LV6 2016-10-28
    很好,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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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8
    啾啾~

    青栀?:很好,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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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子宸

    木子宸

    LV1 2016-10-28
    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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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8
    第一节
    云城是一座北方小城。可惜名不副实,因为在云城很难看到云。这个有着五十万人的小城市,养活着它的是城北那座不分昼夜吐着黑烟的钢铁工厂。陆建文便是这座工厂里穿着蓝色工作服,穿梭在巨大的机械怪物之间的一个普通工人。
    下午五点半下了班,他和以往每一天一样蹬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往家走。今天的天气出奇地好,半边天幕尽是烂漫晚霞。陆建文一直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人,这时候他眯着眼眺望着一片绯红,突然很想有点什么心思。他说不出来什么。因为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生长了三十七年的小城,可以在无人注意的黄昏美丽得如此荡气回肠。他骑车拐进了自家所在的小街,夕阳一半隐入街边人家的院墙里,一半担在墙头。
    他进了家门,把自行车没好气地往墙角一靠,摔门进了北方。院子里支着小桌子写作业的陆展眉受惊般抬起头,不知道父亲今天又为什么心情不好。在一旁的奶奶低垂着眼挑着米里的黑虫,像自言自语般说了声:“别管他。”展眉乖巧地低下头继续计算着书本上的二元方程,本来齐眉的刘海长了,有些遮住了眼。她心里嘟囔,周末要让妈妈带我去剪一剪。
    在黄昏时候看书总是如此,天色渐渐暗下去却不曾发觉。展眉停下来休息时才发觉夜色已经侵占了四面八方,再低下头,书本上的字已看不清楚了。她朝屋内做饭的奶奶喊:“奶奶,把灯拉开。”
    “啪”的一声,小院里又盈满光亮。墙角种着几株黄色的夜来香,在初临的夜色中寂寂地,张扬地散着香气。这时候妈妈下班回家了,展眉开心地迎过去扑到妈妈身上。三十五岁的沈玉如依旧保持着瘦削窈窕的身姿——她是那种无论到什么年纪都不会发胖的女人。她摸摸展眉的头笑道:“写完作业了么?洗洗手咱们吃饭。”
    十岁的叶展眉此时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她人生初期最幸福的日子。她抬头看看天幕,这时的云城还不算太脏——“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燥热一点点褪却了,于是空气里氤氲的花香更浓郁。
    晚饭过后,父亲低沉着脸对妈妈说,你过来。她顺从地随他进了卧室。
    门重重地被关上了。
    展眉看到屋檐下趴着几只肥大的壁虎,它们一动不动地盯着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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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8
    玉兰未眠 第二节
    在沈玉如还是桃李年华时,也不曾对生活有过太多希冀。她的父亲是个赌徒,在她刚出生不久,便因为欠下太多赌债,丢下妻小逃走了,从此没了音信。玉如有一个哥哥,大她五岁,叫沈玉安;母亲是个贫穷的乡村医生,带着两个孩子艰难谋生。沈玉安是个头脑机灵的高大的小伙子,十七岁那年便随远房表叔去北京讨生计。
    这时候玉如十五岁。因为常年的穷困,她十分瘦弱,脸色也总是苍白,但却生了一双灵动的眼,总是于刻意收敛时反而显出生动,颇有些顾盼生姿的意味。母亲共事的老师总是会带着几分怜爱地说:“小玉如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一定是个拔尖的漂亮姑娘。”
    玉如总是分不清,她们是真心夸赞,还是仅仅在对一个生活贫瘠的少女的同情。十五岁的玉如不懂自己的美,直到多年后,哪怕她已经美了大半辈子,仍旧是懵懵懂懂。
    又长了几岁,玉如不负众望地出落得窈窕美丽。高考落榜后,她来到一家纺织厂上班。她一年四季只有那几件衣服,夏天只有一件五分袖的汗衫,一条蓝色麻布的连衣裙,都已经洗的发白。脚上向来是一双胶鞋。对贫穷人家的姑娘而言,美丽是件多余的东西。同样,爱情也是。
    二十三岁那年,经人介绍,玉如嫁给了一个县城的同岁男人,叫陆建文。陆建文生在一个书香世家,但他本人却未能考上大学,而是早早进了钢厂做了个工人。沈玉如心里对一切其实无知无感,她一直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人。起码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令人无望的村庄,嫁到县城里。然后拥有一个家,不管那个男人怎么样——起码这是个完整的家。这让她在待嫁的日子里感到隐隐的欣悦。
    只可惜,陆建文并非良配。他生性急躁易怒,又懦弱无能。平日里酗酒,赌博,醉后就是没来由地发酒疯。玉如是温软性格,且娘家无人撑腰,只得处处忍让,如此倒也算相安无事。陆建文的父亲替玉如在县城中学找了一份教副科的工作,又过了两年,玉如生下一个女儿。
    为女儿摆满月酒时,学校来了不少老师祝贺。与玉如一向交好的老师葛心菊带了丈夫和四岁的小儿子陈朗一同来。玉如逗他:“我们正给小妹妹起名字呢,你是哥哥,不如你来起一个。”
    小陈朗有着一双漆黑的大眼。他歪头看着玉如怀里的小妹妹,她正在沉睡着,却紧皱着眉头。陈朗抬头奶声奶气地说:“叫‘展眉’。”
    “为什么叫展眉呀?”
    他一本正经地说:“希望妹妹可以永远舒展眉头,开开心心。”
    身旁一直未说话的心菊的丈夫开口道:“我们陈朗歪打正着,是个好名字。元稹有诗云,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陈朗呀,这名字取得好。”
    心菊忙说:“唉,黛山你看你,又卖弄开了。玉如你别笑话,我这个先生,就爱说些文绉绉的话,他自己也不见得懂…”
    玉如抬眼看向陈黛山,他也恰好含笑看向她。心菊的丈夫,玉如不是没有耳闻。陈黛山是个生意人,年轻时是小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即使到如今,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也不算少。他相貌俊郎,年少时一身落拓不羁,不管走到哪里总是惹得一出出风流债。后来他惹了祸,在街头殴斗里捅伤了人。无权无势,关了两年放出来,当初那些莺莺燕燕都对他避之不及,只有葛心菊,一心嫁给他。自此陈黛山收心敛性,做起了图书生意,与葛心菊生下一子,日子慢慢变得太平。
    此时的陈黛山将要而立之年,浪子气质几乎已经不再。取而代之是一身书卷之气,自有一番清逸气度。
    玉如盯着他看了几秒,低头展颜一笑:“的确是好名字。陈朗可真棒。”
    陈黛山脸上浮现出了不易察觉的落寞,只是没来由地问了句:“玉如,听心菊说你喜欢看书,刚巧我店里新进了一批古卷,你有时间一定去看看。”
    玉如抿嘴一笑,应道:“好。”

    当天夜里,沈玉如一个人在院子里洗衣服。月光如水般倾泻,洒在她的肩头。一向心思澄澈的玉如突然感觉到心里有了一丝说不清的痛楚。可这痛楚里,又分明有着甜蜜。她手里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鼻头一酸,两行泪就畅快地流了下来。

    玉如给女儿起了名字,陆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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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8
    么么~蟹蟹支持~

    木子宸: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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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96****248

    i96****248

    LV2 2016-10-28
    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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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c

    cc

    LV6 2016-10-29
    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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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白喜欢前边的妹子

    白白喜欢前边的妹子

    LV1 2016-10-29
    666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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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r、simple

    ″Mr、simple

    LV1 2016-10-29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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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9
    玉兰未眠 第三章
    女儿刚满一百天时,玉如的母亲便得了急病过世了。她一人回乡下打点了母亲下葬。因为是夏天,没法停放遗体,等沈玉安从广东回来,已经错过了母亲的葬礼。家中早已破落,亲戚好友更是寥寥,因此早就散去了。沈玉安进门,看到玉如坐在床沿,轻轻哄着怀中婴孩。玉如听到推门声,抬头看到几年未能见面的哥哥,又悲又喜,凄然喊了一声:“安哥…”旋即落下泪来。玉安也神色怆然地握住妹子的手,一时哽咽。许久也只能说出一句:“你现在日子过得可好?”
    玉如苦笑:“就是那个样子。”
    玉安也听过自己那个妹夫的种种,只得叹气,安慰道:“他年纪还轻,过几年自然就好了——这是展眉?让我抱抱。”
    展眉十分配合,在舅舅怀里安静地啃着自己的拳头。她从小就是个不爱哭闹的孩子,偶尔爸爸妈妈吵得厉害,她也只是在摇篮里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沈玉安望着怀里的小人儿,不知为何,觉得这个婴孩的眼神太过通透,无端地感到几分对凄切宿命的暗示。他在心里赶快骂自己,想驱散这不好的感觉。
    住了两日,玉安又匆匆回了广东。玉如坐车回了县城。走到县城街头,心里面说不出的悲苦滋味。她心里知道,她原来那个家——就算穷吧,就算破败不堪——可起码容她避风雨的地方,已经永远不在了。在这里的家,这几间屋子里,她永远是个外人。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一家店门口停下了。抬头看看,上书“远山书屋”几个字。是陈黛山的书店。店门口有数株玉兰花。玉如痴痴地看着,许久才回过神。一下子涨红了脸,急忙想离开,转身却正看见了身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陈黛山。
    陈黛山轻轻笑了笑:“玉如啊。进来坐呀。”然后引玉如进了店内。正值午后,街上行人寥寥,店内更是安静。玉如把展眉放在小沙发上,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话。陈黛山艰难地开口:“你母亲…我听说了。”展眉胡乱地点点头,两人又说不出话来,陈开口问:“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么?”立刻又发现失言,“玉如,我是说…”
    玉如突然把自己整个人扔到陈黛山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陈黛山立即搂紧了她。多好的一个女人——陈黛山从第一次见她就一直这么想着。和这地方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她是一个安安静静,从头到尾仿佛散发着香气的女人,就像他养在楼下的玉兰花一样。沈玉如的皮肤很细,一双手柔若无骨。陈黛山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恍惚觉得怀里这个女人,自己已和她相识了几百年。因此从第一次四目相对,就已知无法无动于衷。
    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雨。玉兰花多半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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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9
    玉兰未眠 第五章
    婆婆最终拖玉如去打掉了腹中不合伦理的孩子,手术中失血过多,险些丢了命。最终是救了回来,像一把枯草一样被搁在医院的床上。葛心菊来看她,两人对坐许久,只是无言。
    玉如虚弱地笑笑:“心菊姐,我对不住你。”
    心菊摇头:“这些话不必对我说了。玉如妹子,其实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黛山与我同床异梦,我也不过是为了孩子粉饰太平。妹子,以往的事,我不再难为你,但以后…你也知道,过几天我就要调到省城做主校的副校长,黛山的生意也将要转到那里。以后…你这里的事他并不知情,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
    玉如点点头,嫣然一笑:“我知道。你放心。”
    心菊心里叹息。这女人真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媚,即使现在,苍白得像张纸,依旧是美得让人心惊。那一下子,她忘了对眼前女人的咬牙切齿的仇恨和愤慨,竟对自己的丈夫生出理解和同情来。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无趣的,干燥的女人。可她不愿表现出这份自惭形秽,于是拢拢发角,站起身,稍微扬起了下巴:“你好好养着,我改天再来看你。”然后转身走出了门。
    玉如盯着门口许久,终于黯然收回了目光。她起身到桌前,铺开纸,写到:
    “吾兄黛山亲启:
    展信佳。月余未见,不知一切可好?你去苏州这些日子,家乡已落了两三次大雪。此时正是天色将晚,阴阴沉沉,不由得想起那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你寄来的几本书我已经读完,那本《局外人》,尤其喜欢。
    你将江南风光形容得那样好,青砖黛瓦,白莲石桥,使我不禁想与你同往。可命运要我隐忍,我隐忍这十载,也无法挣脱。你曾说带我远走,可我又该如何自处?展眉尚幼,阿朗亦然,我不肯为了你我二人的执念而断送两个小儿女的一生。黛山,原谅我怯懦。
    为了十年前的惊鸿一瞥,付上了我一生情动。这十年来温存照料,是你给予我的礼物,然余生风雨,我不能再与你分担。
    ……心菊姐说你们将举家搬到省城,我听了甚是欣喜。你素负才华,自当有你的天地。过往种种,愿你忘怀。人生如戏,你是那书生,我却并非那曲中的小姐,因而无法与你共同上演一折游园惊梦——我无法承担道德与世情加诸我的重担,只得躲开。
    愿你不要怨我。愿你前途坦荡,一生欢欣。信不必回。
    一切顺安。
    玉如亲笔
    1999年1月27日”
    玉如放下笔,将信拿起来细细端详,仿佛透过这几行字,看到了千里外的江南小城。她进来又瘦了些,腕上的镯子滑落到了肘。痴念许久,忽然苦笑了一下。她将信撕了粉碎,丢进了纸篓,然后又重新铺纸写下:
    “黛山兄:今日心菊姐来看我,我们相谈甚欢,听说你们将举家搬到省城,特此祝贺。你我以后不必再见,子女皆已谙人事,自当收心敛性,本分生活。此信不必回。一切顺安。
    玉如
    1999年1月27日”
    1999年开春,陈黛山一家迁至省城。自此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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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0-29
    啊啊啊 忘记改了 是1994年

    皇甫翠花:玉兰未眠 第五章 婆婆最终拖玉如去打掉了腹中不合伦理的孩子,手术中失血过多,险些丢了命。最终是救了回来,像一把枯草一样被搁在医院的床上。葛心菊来看她,两人对坐许久,只是无言。 玉如虚弱地笑笑:“心菊姐,我对不住你。” 心菊摇头:“这些话不必对我说了。玉如妹子,其实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黛山与我同床异梦,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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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3777

    i10****3777

    LV1 2016-10-30
    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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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拓海先森

    拓海先森

    LV1 2016-10-31
    已置顶,加油,继续努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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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

    东方

    LV7 2016-11-01
    有点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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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1-02
    蟹蟹~已经快写完了 我尽快贴上来~

    拓海先森:已置顶,加油,继续努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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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1-02
    我年纪阅历都有限(ಥ_ಥ)在努力写好 希望多提意见~

    东方:有点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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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1-02
    玉兰未眠 第六章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展眉都在为自己在那个大雪的日子里,对母亲说过的话后悔。她心里其实从未恨过母亲,相反,她一直暗自憎恨父亲。她知道,父亲是个冷漠到不可思议的人,他怯懦,短视,粗鲁。她知道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够苦的了。可当时的她,只是拼尽全力在维持一个平静幸福的假象。她害怕。她怕她没了父亲,成为一个“父母离异”的孩子。她害怕别人同情,悲悯,同时又异样的目光。
    所以她只能把这些害怕,用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表达给自己最亲近的母亲,她对母亲说,我恨你。
    即使到了十几年后,她仍总是于噩梦里惊醒。梦中有哭泣着的母亲,父亲提着一把刀要杀了她。惊醒后的她浑身湿透,无力反抗。

    自1999年那场风波之后,父亲的性情变得更加暴戾。有一天母亲尚未下班,展眉趴在卧房的窗前桌边看书,父亲回来了。小黄猫欢快地跑出去,娇俏地叫着去迎他,没想到被陆建文暴躁地飞起一脚踢开。它被踢到一旁,撞在墙上,摔落在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展眉惊叫一声飞奔出去,却拦不住陆建文又补了一脚。小猫一声惨叫,断了气。
    展眉蹲在它身边,抬起混着仇恨和惊恐的泪眼看向陆建文。陆建文看到女儿仇恨的目光愣了一下,然后还是满不在乎地走进来屋子。
    那晚展眉躲在卧房里不肯出来,任玉如怎么哄她也只是不说话。陆建文在客厅里嚷:“一个破畜生,死了就死了,看她那个样子,没个小姐命还净摆小姐脾气,都他妈是你惯的,管她干什么…”
    展眉正想起身开灯,突然有一个活物掉落在她肩头,展眉惊叫一声,用力想甩开,那个冰凉滑腻的东西却紧紧吱在她身上,沿着身体往下爬动。玉如闻声冲进来打开灯,这才看到一只深黄中泛着幽绿的干瘦的壁虎飞快地溜走,消失在了墙角。
    “没事了啊展眉,别怕…”
    玉如当晚留下陪展眉睡觉,展眉却再也难以入睡。她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离开。离开这个家,离开云城,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只要摆脱这个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离开这个给了她庇护又让她日夜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的家。离开恨她的父亲,爱她的母亲,以及用愚昧的方式疼爱她的奶奶。去哪里都好,只要走。她一个人。


    玉兰未眠 第七章
    2004年秋天,展眉去了省城念高中,正是葛心菊任校长的那所学校。过往恩怨不提,交情尚在,葛心菊坚持主张,让展眉住在自己家里。
    陈家是一栋两层小楼,虽不甚豪华,却十分精致。葛心菊给展眉安排的卧房在二楼,安静温馨,用具也都是新的。葛心菊是个温柔细致的女人,对展眉很亲切,这让展眉心里的不安和愧疚渐渐减轻。心菊笑着说:“你先休息,陈朗一会儿就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展眉对陈朗不算陌生。小时候两人经常会见面,据说自己的名字还是他四岁时起的,算是很有缘。五年多不见了,听说他今年刚考上了本市大学,所以仍经常回家住。展眉十五岁,那他也应该快要二十岁了。不知他如今什么样子。
    展眉正想着,听到有人朗声说道:“爸妈我回来了,小展眉到了没?”说着便已经到了楼上。展眉见到了已长大的陈朗,他穿件衬衫,袖口挽起来,头发很短,眉眼间似乎是陈黛山年轻时的清俊明朗,而且更多几分英气。展眉莞尔一笑,喊到:“陈朗哥哥。”陈朗看到了她,微微一怔:“展眉已经这么大了?变成大美人了…”
    陈朗在之后经常会想起这一幕。他也和展眉争论过那天的天气,展眉说是个雨天,他却分明记得,是个晴好日子。 他见到十五岁的展眉,心里一惊,她和他记忆里安静寡言的小姑娘大不相同。展眉长得不像母亲,反而更像陆建文。一张素净温婉的脸,单薄眉眼底是一对如深潭的湿漉漉的瞳仁。挺拔鼻子下一抹秀丽的人中,紧贴着线际清晰的圆唇。若按如今流行的审美,展眉的五官不算出众。但组合起来反而是别样动人。陈朗也觉得,展眉是笼统的美,如同仕女图上的宫女,如同隔着薄纱的古装女子,举手投足间,自有她的好。
    自此两人兄妹相称,格外亲昵。陈黛山自然满意,但葛心菊却隐有不安。几年前那件事,陈朗不知道——也断然不能让他知道。而陈黛山——不知玉如用了什么办法,总之两人确实断了来往。她虽也知道丈夫心中始终未能真正对那个女人忘怀,但至少表面上相安无事。她也不是真的大度——没有哪个女人是真的大度的。但有些话,她愿意不提,这也是不得不如此,起码在她的牺牲下,这个家一直是幸福美满的。
    因此看到展眉和家人越发亲密,她越来越后悔自己当初大度和热心让展眉住进来。这个姑娘较之她母亲,更多了几分慧黠灵动,相貌也生得好,十六岁不到,便已经难掩风流袅娜。心菊自己经常胡乱地想,万一丈夫在展眉身上看到了旧情人的影子,将压抑数年的思恋移到她身上,又或者自己的儿子和父亲审美相近,与展眉日久生了情愫——她不愿意去想任何一个画面。她努力表现得宽仁平静,心里却始终起着波澜。

    玉兰未眠 第八章
    这样平静无澜地过了一年。有一天展眉和同桌楚小艺一起回家,在等公交时忽然在对面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艺眼尖,立刻扯展眉的胳膊:“小眉,你看——那不是你陈朗哥哥吗?他旁边这是他女朋友?”
    展眉心里咯噔一下:“我也不知道,没听他提过啊。”
    小艺难掩八卦和遗憾的语气:“诶,我还一直觉得你应该和他在一起呢!没想到…”
    展眉装作不在意笑着打她:“你瞎说什么呢!是不是你自己看上他了?要不我去告诉他你很伤心…”
    小艺笑到:“你就口是心非吧!那好,你去告诉他呀,谁不喜欢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我以后找男朋友还就要找陈朗这样的…”
    展眉到了家门口,和小艺挥手告了别,才卸下笑容,顿时觉得心灰意冷,满心倦意。她进了家门,只有陈朗在客厅,他笑着打招呼:“展眉你下课了?快来…”展眉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上楼回了卧室。
    陈朗看她不对劲追上来,坐在她床边关切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什么事不开心?还是…”然后促狭地笑笑,展眉斜了他一眼:“没有。”
    陈朗不依不饶:“到底怎么了?唉,你别不理我啊。”
    展眉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么?你怎么不去陪她了啊?”
    陈朗这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笑着解释:“你是因为这个?好好好,没告诉你是我不对,现在跟你交代成不成?”展眉依旧是一脸愠色:“谁想听了。”
    陈朗愣了下,笑着问:“展眉,你不会…你不会是喜欢我?”
    展眉突然起身用抱枕砸陈朗:“我不配喜欢你好了吧?我就是寄居在你们家的,我不配喜欢你,想都不配想好了吧…”陈朗被她突然爆发的情绪吓了一跳,他攥紧她的胳膊让她别激动:“展眉我…”
    他一下子觉得无来由的心烦意乱。这个所谓女朋友,不过是偶尔认识,见了几面就随便在一起了。他一直不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身边向来不缺莺莺燕燕,本来就觉得无趣,被展眉这么一闹,更是意兴阑珊。他索性一把将展眉压在床头,按着她肩膀说:“你听我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什么看不起你,你干嘛说自己配不上?你心里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是这样,为什么非说这种话跟我赌气?”
    靠近了她,陈朗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儿。展眉安静了下来不再吵闹,陈朗这才感到了自己动作太过暧昧,忙放开她:“我用力大了。压疼了吧。”
    展眉尴尬地坐直身子,拢拢方才乱了的头发,然后不好意思地开口:“陈朗,我…”然后一把扯过被子蒙住脸:“哎呀,没事…”
    陈朗见她不生气了也笑,拉开被子帮她理理头发:“好了啊。本来我也不大喜欢她,你要是不乐意,我就不和她在一起了。”展眉忙说:“别,别…怎么弄得我像个坏人似的?”
    陈朗哂笑:“你本来就是坏人。”
    展眉撇撇嘴不理会,问:“叔叔阿姨呢?怎么还不回来?”
    “哦,忘了跟你说了,爸妈学校组织出去旅游,他俩临时决定去了,应该已经到青岛了吧,三四天才回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随便做点儿吧,反正就咱们俩人。”
    陈朗走下楼进了厨房。他爱好广,什么也会一点,但都不精通,反倒是做菜,他自问是有发言权的。陈朗在学校本就招人注目,这个做菜的爱好看似可有可无,却更为他加分不少。许多姑娘芳心暗许,在心里偷偷勾勒和他“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画面。陈朗也不避讳,和他暧昧过得姑娘不少,关系亲密的也很多,可他却一直没有正式的女友——好姑娘确实遇到不少,他却不曾对哪个真的上过心。
    陈朗在厨房忙活,展眉洗了一盘草莓,端着进来。陈朗只专注着手下的活儿,和她说:“这儿热,你先出去,一会儿就好…”
    展眉把一颗还挂着晶莹水珠的草莓递到陈朗嘴边:“给你尝尝,甜不甜?”
    陈朗尝了一颗:“嗯,挺甜的。”
    展眉倚在门口不走,边吃草莓边和陈朗说话:“陈朗,以后谁嫁给你肯定幸福。”
    陈朗笑道:“你现在不就一直享受这待遇么,感觉怎么样?”
    展眉嗔怪:“瞎说什么,不跟你说了。”然后转身回了客厅。
    陈朗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了神。展眉来这儿住已经近两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也不再兄妹相称,而且直接互称名字。陆—展—眉,这抑扬顿挫的三个字,还是十几年前,二人初见时他给她起的。爸爸说这个词出自一句诗——元稹写给亡妻的——生前从来不曾让你展颜欢笑,那就让我在余生都悼念你。看起来深情,可陈朗不喜欢这句诗。若是心里有她,怎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让她幸福?他起的这个名字,就是希望这个姑娘,平生尽展眉。
    不知道为什么,和展眉在一起时,他心里总是生出莫名的“天长地久”的安宁和幸福感。这种心思,他不知道该躲,还是该直视。有些事太未知,也太遥远,他不愿意想。对展眉,倒真是…近情情更怯。

    玉兰未眠 第九章
    入夏已经有半个多月,这日傍晚开始突然下起了雨。前几天陈黛山去了外地进货还没有回来,葛心菊也去了北京开会。大约九点多,陈朗在屋里敲论文,眼前突然漆黑,停电了。担心展眉害怕,它想去房间看看她,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展眉焦急地喊了声:“陈朗…”忙跑过去推开门,正赶上窗外一声惊雷,梧桐树的影子如鬼魅般一晃。展眉扑进他怀里,受了惊吓微微战栗。
    陈朗摸摸她的头,柔声说:“没事儿啊,就是停电了,别害怕。”
    展眉难为情地从他怀里出来,小声说:“我怕黑。”
    “没事儿,我这不是赶紧过来陪你了么。”
    展眉屋里是一张单人床,一人睡很宽敞,两人躺下便显得小了些。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陈朗可以闻到展眉身上刚刚沐浴后的清香。这缕似有若无的香气,成了陈朗一生的牵念。多年后的陈朗在意大利,他身边熟睡着刚刚激情欢爱后的白人姑娘。她有着饱满性感的身体,长长的卷发,深邃撩人的大眼。可陈朗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只是因为她笑起来时有着和展眉一模一样地神情。陈朗转过身去吻她,她身上有着精致的香水味儿。昂贵,但也疏离。陈朗突然想起来数年前的这一晚,他和展眉躺在同一张小床上,听着窗外雨声。展眉身上的香味儿萦绕着他,是花香,是沐浴液的余香,是少年时代的意乱情迷。
    可此时的陈朗,却仍是对未来无所畏惧。少年不惧岁月长,他以为自己和展眉还有很久的日子在一起。
    陈朗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展眉,你喜欢什么花?”
    安静了很久,展眉开口说:“玉兰。”
    “真巧,我爸也喜欢玉兰。以前的家里,院边都种了不少。搬来以后,他想再种几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气候问题,一直也养不活。”
    展眉咬咬唇,没有说出来她刚刚的沉默中想说的话——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你爸喜欢玉兰花。我还知道,你旧时居所旁的玉兰花,见证了一场不合世俗的绮梦,促成过一段凄苦狼狈的畸恋。
    她只是开口说:“陈朗,你们家真好。不像我爸妈,总是吵架。”
    陈朗的声音在夜里低沉安静:“嗯。我爸妈感情一直很好,我也很幸福。”
    展眉先是失落,又立即感到欣然。还好啊,起码有一个家庭是幸福的。不管陈叔叔心里是怎样,他是不是还记着妈妈,他有没有被一场场思念和噩梦折磨——起码,你是幸福的。
    展眉往陈朗怀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问:“陈朗,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对?”
    陈朗叹口气,用手抚着她的长发:“我也不知道。展眉,第一次见你,我四岁。你很小一个人,在摇篮里睡着,还皱着眉头。沈阿姨让我给你起名,我说,希望小妹妹可以永远舒展眉头过日子。不管怎么样…我希望能让你幸福。”
    窗外骤雨渐渐转为疏雨滴梧桐的低婉沉吟。展眉缩在陈朗怀里渐渐睡着了。睡着前,她想起了妈妈。她理解了十几年前,让妈妈一头栽进去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如今的她,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这种甜蜜的伤悲。她不知道这是幸,或是劫。仿佛站在入云的山巅,脚下是洁白柔软的云,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她想被这片白云托起来,沉睡在柔软中,即使她也知道迎接她的是粉身碎骨。
    今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玉兰是否依旧?


    玉兰未眠 第十章
    “后来呢?”莫子晗托着腮认认真真地听展眉讲着故事。
    听故事的人往往都爱追问这一句:“那后来呢?”即使知道大多数故事往往不能在花好月圆时收尾,即使明知后来可能是曲终人散,天各一方,却还是忍不住一再地想追问一句后续。子晗和展眉手挽手走在操场上,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她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今天,在她一再追问下,展眉向她讲了自己和大自己四岁的“陈朗哥哥”的初恋。故事很美好,一直到高考前,还是岁月静好的爱情剧。陈朗要毕业,已经在北京找好了工作,展眉也打算报考到北京的大学去——可后来,展眉怎么又来到了这千里外的广州,和自己在H大认识,如今一起在这里散步?
    南方的十月初,依旧是湿热又沉闷的。但今天傍晚下了场雨,所以此时的校园倒凉爽了不少。展眉穿了条白吊带裙,外边加了件薄针织衫。子晗转头看着她,刚刚洗完澡,展眉不施粉黛,依旧是晶莹剔透的美。子晗是个漂亮的人,也只喜欢和同样漂亮的人交朋友——因此在H大,她和同班的展眉最是形影不离。
    “后来啊…”展眉低下头,别在耳后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子晗,我有个秘密没有告诉过别人,连陈朗都不知道。”然后她抬头看向子晗。子晗知道她的意思是:我只告诉你,不管怎么样,希望你理解我。因此子晗忙点头:“你说吧。”
    展眉便继续说:“其实我的妈妈,和陈朗的爸爸,有过一段将近十年的婚外情。”
    子晗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秘密吓了一跳——“这…”
    “他们都不知道妈妈出轨的对象是谁。妈妈怀过陈叔叔的孩子,后来打掉了。她死活不肯说出孩子是谁的,可是我知道。我问她——是陈叔叔么?她没有说话。我就知道,这世上我是最明白她心意的人。”她顿了顿,“知道这个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只有陈朗的妈妈,还有我。陈朗的妈妈知道我和陈朗在一起之后,勃然大怒——其实我也理解她。谁不是受害者?可是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所有人都得努力维持一个安宁的假象。”
    子晗不敢置信地问:“然后你就离开陈朗了?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展眉摇头:“我和陈朗分开,不算是因为这个。就算没有那些事,就算葛阿姨不拼命反对,我和陈朗也是要分开的。”
    子晗是个不知道怎么对感情认真的人。读了两年大学,她身边的男孩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因为不知道怎么认真,所以对于展眉对陈朗的感情难以理解。但她大致可以想象——从展眉讲述里可以想象出来,陈朗是个风流惯了的公子,后来碰着了展眉,想收了心举案齐眉地相恋。但是横亘在两人中的东西太多了——展眉是在父母不睦的家庭中长大的,而且本来就心思细腻,性格沉静。二十岁的陈朗,是无法真的和她长相厮守,忍她照顾她的。想起来展眉平日也很少和家人联系,假期也几乎都是留在学校打工,只有春节左右回家住几天,子晗也可以猜出她家中的情形,以及她对父母的感情。展眉是最温柔最细心的姑娘,越是这样,子晗便越对她多了几分心疼。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两人走累,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展眉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夜色。两年前——其实有些事,真讲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有些话只能说一半,故事也只能讲一半——别人总会忘记的,只要她自己不会忘记就足够了。她和陈朗那阵子日日要争吵,累了便冷战,可是在陈家夫妇面前,还要自始至终保持相安无事,云淡风轻。争论的焦点,是陈朗打算出国留学。展眉觉得满心委屈——两个人早就打算好,连细节都讨论好的未来,陈朗说不要就不要了。陈朗总是说:“展眉,你还太小了,我们怎么能只打算眼前的事?”展眉也明白他一遍遍的解释:只是为了回来能有更好的机会。可她不愿意等。展眉不是个有安全感的人,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她亲眼看着妈妈等了这么多年,可她等到了什么?她等到了一间阴森森的人流室。她亲手用一张信曳结束了自己对一场爱恋最后的念想。
    她不愿意等。她宁可鼠目寸光,她宁可陈朗一无所有自己和他做布衣淡食的贫贱夫妻,她也不愿意相信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
    所以她逃了。
    2002年的秋天,她在机场送别了陈朗。连日的争吵不休让两人都筋疲力尽,因此分别时两人都格外平静,进安检口时,陈朗和她挥手说着“每天给你打电话”,表情里竟然有了几分轻松和欣喜。陈朗,你也终于烦了对不对?你庆幸自己选择了远离我,对不对?展眉一边知道自己的无理取闹,一边在心里这样质问他。目送陈朗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不见,她转个身抹了抹一脸的眼泪,从包里取出买好的去北京的车票,撕了粉碎。
    她早就瞒着大家改了志愿,没有了陈朗,一个人去北京又有什么意思?她要离开——这个在她心里酝酿了三四年的念头,终于趁机扎了根发了芽。除了沈玉如,谁也不知道她报了一个远离家乡的学校。葛心菊,陈黛山,都以为她去了北京念书。本来便对她漠不关心的陆建文,更是不曾过问——他一直咬牙切齿地咬定,这个永远对他冷眉冷眼的女儿也是沈玉如和别的男人的野种。
    在那个秋天,她踏上了离开北方的列车,独自来了这里。读了两年大学,她每天拼命打工,做了各种各样的兼职,来支付自己的生活费,还学费的贷款。沈玉如寄来的钱,她都悉数退了回去——玉如不止一次含泪对她说,你这是何必呢?展眉也满心怆然,却忍着泪坚持说,我不想花他的钱。
    子晗在一旁静静坐着,她突然想起来,大一刚来时,有天她回到宿舍,展眉的手机放在床上,却是正在通话的状态。她看到是个没有备注的奇怪的号码,已经通话了半个小时。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里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展眉,你还听着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但是我真的求你说句话,展眉?”子晗答到:“展眉不在宿舍,她出去了。”电话那头的人焦急地问:“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是在哪儿?她现在…”这时候展眉突然回了宿舍,跑过来一把拿过手机,挂了电话,又拆开手机,把电话卡取出来,打开窗子丢了出去。子晗吓了一跳,问到:“怎么了展眉?是谁打的?”展眉攥着拆散的手机,背对着她沉默了很久,才回过头来对她笑笑:“没事。”
    突然想起这一幕,才把前因后果连在一起。想必那个奇怪位数的号码,来自大陆另一端的陈朗。那个被丢出窗口的电话卡,是他们两人最后的一点联系。
    “子晗,不要对一件东西特别在意,不然它总有一天会让你难过的。”展眉转过头看着她,“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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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1-02
    先放前十章…后面的会尽快都放上来~希望能有人看我的小说~啾啾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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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

    东方

    LV7 2016-11-02
    呵呵,在看,我感觉能有的部分写的太啰嗦了,简略化比较好,还有就是精彩部分可以夸大化,角色我还是有点喜欢沐风那样的性格。后面多加点这样的效果会更好

    皇甫翠花:先放前十章…后面的会尽快都放上来~希望能有人看我的小说~啾啾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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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方

    东方

    LV7 2016-11-02
    呵呵,在看,

    皇甫翠花:先放前十章…后面的会尽快都放上来~希望能有人看我的小说~啾啾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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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甫翠花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1-02
    哈哈 好~写的太随便了 详略处理的不好 我会注意~

    东方:呵呵,在看,我感觉能有的部分写的太啰嗦了,简略化比较好,还有就是精彩部分可以夸大化,角色我还是有点喜欢沐风那样的性格。后面多加点这样的效果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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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6 2016-11-02
    玉兰未眠 第十一章
    再做完这一天,就辞掉这份家教工作——展眉边往42号楼走,边这样打算着——今天就跟他们说,把工资结了。
    这一户人家总是让展眉觉得说不出的不适。她教一个13岁的学生,初二,是个孤僻安静的小姑娘。这户的女主人姓林,整日睡到中午才懒懒散散地起床,然后就画好浓妆,踩着细高跟出门。男主人也像没什么正经工作,时常酗酒,有时候醉了会大声地咒骂妻子女儿——真是什么样的家庭都有——展眉这么想着。她要辞了这份工作,因为实在懒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她上了楼,敲门。过了很半天才有人打开门——是男主人开了门。他明显又喝了酒,见到是展眉,眯起眼笑了笑:“是小陆啊,来,进来。”展眉警觉地退了半步:“杨雨不在家么?那我明天再来给她上课。”“她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进来等——”见展眉警惕地不肯进门,男人扯着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进屋子,用力带上门。展眉惊叫:“你干什么——”
    不等她喊出声,男人恶狠狠地把她按在地上,用力给了她一个耳光:“臭婊子你给我闭嘴。”展眉感到一阵眩晕,嗓子里弥漫着血腥味。身上的男人因为醉酒,力气极大,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服,她极力的反抗犹如螳臂当车。眼泪一下子溢满了展眉的眼角,她想呼救,却完全发不出来声音。这时候突然有一只椅子,砸在了男人头上,他受此一击,浑身瘫软,展眉立即奋力推开他,看到杨雨噙着泪站在一旁,她咬着牙说:“陆老师,你快走。”
    展眉裹上被扔在一边的外套,跑出门飞快地下了楼。到了小区门口,她撞到了一辆正缓慢停下的车上,摔倒在地。她试着想站起来,但站不起身。她试着碰了碰膝盖,摸到了一手的血。
    车里的人觉得碰到了什么,下车查看,看到了车前有个姑娘跪坐在地上。她受了伤,双腿旁满是血。裙子边上像是被拉扯破了,潦草地裹着一件衣服,长长的头发也凌乱地散在身后,有几缕头发粘在脸上。她抬头看向他——一张满是惊慌无措的脸。眼睛里还含着泪。他走到她身边蹲下,问她:“小姑娘——你怎么了?”
    姑娘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你救救我…我站不起来…带我回去…”他叹口气——谁让他偏偏是个热心的人。他好好停车撞上一个逃命一般的姑娘,车子的剐蹭没人赔了,他还要带姑娘去医院——不过也还好——他心里跟自己说,这么好看的小女孩,自己也不亏。他打开后车门,俯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生怕碰疼了她,然后把她放在后座上:“你忍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伤心事,一路不肯说话,只在后面低声地哭。
    一直到包扎好伤口,把她扶到走廊的座椅上休息,她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把头发别在耳后边,她略带愧疚和难为情地开口对他说:“谢谢你。”
    他随和地笑笑:“没事。你刚刚到底怎么了?——我是说,撞到我的车之前。”
    她不说话,他继续问:“遇到坏人了?”
    她缓缓地点点头:“不过没事了。谢谢你。”然后抬起晶莹地面孔问他:“我叫陆展眉。我…怎么称呼你?”
    他笑着递给她一个小东西——是她包里掉出来的校徽。然后说到:“你是H大的学生?凑巧,我也在H大,我叫顾淮安。”

    玉兰未眠 第十二章
    后来顾淮安问过展眉,为什么那天她不害怕自己也是个坏人,就敢上他的车。展眉说,不是不害怕,是因为实在腿疼得站不起来,就想,算了吧,反正够惨的了,大不了再惨一点。
    顾淮安皱眉笑,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展眉哈哈一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要他抱,然后说道:“逗你的啦,”顾淮安用胡茬蹭她的脸,她笑着躲:“因为我就觉得你看起来像个好人啊。”“可惜后来也发现自己看错人了吧?把自己也赔进来了——”“我乐意。”展眉笑起来,整张脸像是发着光。顾淮安欣赏着她,也不由得笑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从医院回来,顾淮安把她扶到楼下,接到展眉电话的子晗赶快跑下来接她。子晗看到顾淮安,有点吃惊地说:“顾…顾老师?”顾淮安笑着点点头:“你是展眉的舍友?刚刚出了点意外,我带她去过医院了,这两天让她少下地走,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子晗扶过展眉:“谢谢您啊,我扶她上去了。”展眉也对他笑笑:“谢谢你,没什么事我上去了。”然后转身要上楼,突然顾淮安喊住她:“等等,”说着拿出名片塞给她,“有事的话——别的事也行,就联系我。上边有我电话。”展眉接过来:“嗯,知道了。”然后上了楼。
    顾淮安倚在车旁,目送着她们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回过神,叹口气回到车里——今天是中秋节。他晚上还要装模作样地陪他那个所谓的妻子去看所谓的老丈人,刚刚他本来是刚买完礼品回住处,还没进小区门,就撞上了展眉。陆展眉,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三个字,这个小姑娘的模样又浮在了他脑子里。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笑起来,想了想,翻出学校的通讯录,找了找——她说她是广告设计专业大三的。“喂?是白老师么?我是艺术学院的顾淮安。是这样的,你找找,你们这一级有一个叫陆展眉的学生,能不能帮我找到她的联系方式?”
    扯下一张纸把辅导员查到的号码记下,顾淮安道了谢挂了电话。他整了整西装的领子,不管怎么样,还是得面对一些不愿意的事情。正在这时候他的电话又响了,他心猛的跳了一拍——看向手机又不免失望——接起来:“喂?”“你现在出发了么?快六点了,你六点半到我这里来接我,一起去看我爸。”“知道了,马上到。”顾淮安挂了电话,又习惯性地皱起眉头,掉头开往了林逾静的住所。

    回到宿舍,子晗扶展眉坐到床上,宿舍另外两个姑娘都围过来看她包扎得像战场上伤员的腿:“你看你,出个门怎么弄成这样了?”
    展眉倚在子晗肩膀上:“哎呀,不小心撞到车了。”她想,险些被强奸的事还是别说了,免得让她们跟着害怕。
    子晗撅起嘴:“笨得你,好好走也能撞到车——诶,对了,你之前知不知道顾淮安?”
    展眉摇头:“不知道啊,你认识他?”
    “当然啊,你忘了,我是H大的八卦台台长。”然后压低声音,“我跟你说,顾淮安可是艺术学院的男神。”
    展眉笑笑,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他是挺迷人的——那种大叔款。”
    对面床的小姑娘陈悦促狭地笑:“综合绘画系的系主任,快四十岁了,还未婚。那个模特比赛的亚军,你记得吧?蒋蔓——蒋蔓苦苦追求了好久呢,去年冬天还要为他自尽——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穿着婚纱往湖里跳,还好被人及时救起来了。”
    展眉对陈悦讲的这件事还有印象,当时她不知道蒋蔓苦恋的对象是谁,还和子晗讨论说那个人真是狠心,蒋蔓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是不肯接受她?如今和顾淮安联系起来,展眉大抵能够了解了。顾淮安确实是那种有让人为他飞蛾扑火本事的男人——或许这类男人,年轻的时候不算是出众,因为他们身上最吸引人的便是那种岁月的味道。他是个美术老师——想象一下顾淮安挽起衬衫袖子在画板前认真作画的场景——展眉心里不由得一片潮湿。
    子晗盘腿坐到展眉床上,认认真真地说:“展眉,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
    “展眉,我好像…我好像认真喜欢上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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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6 2016-11-02
    玉兰未眠 第十五章
    展眉坐在副驾驶,安静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淮安转头看她,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深蓝色的长裙。头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落在脸颊旁。顾淮安打趣:“你看起来就像一棵植物。”
    “嗯?”展眉转过头。
    “像植物一样——安静。”
    展眉笑道:“是我这两天感冒,嗓子哑了,不愿意多说话——不过,你觉得我像什么植物?”
    淮安认真地想了想,说道:“玉兰吧。”
    展眉听到这个比喻,眼神略微暗淡了一下,转而又笑:“你也像一种植物。”
    “嗯?”
    “仙人掌。”
    淮安朗声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像松柏,竹子之类的。怎么像仙人掌?”
    “不告诉你——诶,到了。”
    淮安将车停下,两人下了车,是一家初中。校门口一个穿一身校服的小姑娘已经在跟她打招呼:“陆姐姐,这儿!”淮安不解,展眉拉他过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姐姐的朋友,顾叔叔。”
    “顾叔叔好。”林雨羞赧一笑,“我叫林雨。”
    淮安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林雨,我也是你陆姐姐的朋友,那我们俩也算朋友了。”
    淮安向展眉投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展眉垂下眼摸着林雨的辫子,跟他解释道:“小雨是我做家教时候教的学生,教了一年了。但是她爸爸是个酒鬼,没有正式工作,喝醉了就打她。她妈妈忍不了,自己跟人跑了。小雨也没人能帮她,就来找我了,但我也没有个地方能长期给她住,”展眉迟疑地看向他,“我在这儿认识的人也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先帮我给小雨找个地方住一阵?——别让她那个醉鬼爸爸找到她,不然又要打她了。”
    淮安蹲下来对小雨笑笑:“你先到那辆车里坐一会儿好不好?——就是那个,黑色的。我和你陆姐姐商量一下,一会儿带你去吃晚饭。”
    小雨乖巧地点点头,到了车里。淮安叹口气问展眉:“你也还是个学生,何必给自己惹些麻烦?”
    展眉为难地开口:“那天…我碰到你车那天,是我差点被林岩侵犯——林岩就是林雨她爸爸。林雨拿着凳子砸了他,我才跑出来。”
    淮安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她才十一,既然来找我了,就是实在没人可帮她了。我…唉,我知道是我多管闲事了,但是我确实想帮帮她。”
    “你想怎么帮她?”
    “我也不知道。先给她找个地方躲一阵,我帮她找找她妈妈。”
    淮安虽然心里觉得不妥,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点头,“嗯,那我让她先住到我妈那里。”
    “房租我会拿了兼职工资就给你…”
    淮安笑她:“你跟我说这种客气话干什么?”
    展眉也笑道:“跟你客气一下,就知道你会帮我。”说罢对他眨了眨眼:“走啦,请小雨吃饭,可是你说的啊。”

    吃完饭将小雨送到顾母处,说明来意,顾母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慈祥老人,欣然答应。安排妥当,几个人坐下说话。顾母细细打量了一下展眉,点头噙笑:“真是个清秀的孩子。你是淮安的学生?”
    展眉点头:“我和顾老师是一个学校的,但也不算是他的学生。他没教过我,但我们见过几面。”
    顾母意味深长地笑笑:“我跟你倒是有眼缘。长得俊,心眼又好,是个好孩子。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陆展眉。左耳旁的‘陆’,舒展眉头的‘展眉’。”
    “好名字。可是你什么人给起的?”
    展眉愣了愣,嘴角微微苦笑:“是一个哥哥给起的。”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顾母抿了一口茶叹气,“给你取名的人,希望你平生尽展眉。”
    展眉不答,只是喝了口茶。屋子里灯昏暗,月色如水,倾泻至屋内。已经是深秋了,听不到了蝉鸣,只能感到清澈的秋露味道。顾淮安说:“妈,天不早了,我得送展眉回去了。我改天来看你,你和小雨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说罢互相道别,两人离开了顾母的小四合院。
    展眉轻声开口问:“你的手是怎么了?今天一直想问来着。”
    “没什么事,昨天划破了。”
    展眉拉过他的手,将他自己包扎得简陋的纱带拆开,皱眉说:“割得这么深?你上过药了没?”
    “没什么事,涂过一点药了。”
    展眉点点头,帮他仔细包扎好:“以后小心点。”
    “嗯。”淮安点头。两人沉默走到巷口上了车,关上车门,淮安才开口问:“给你取名字的那位‘哥哥’,对你来说不一般吧。”
    展眉仰头看着前视镜:“是我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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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6 2016-11-02
    玉兰未眠 第十六章
    “那现在呢?他,怎么样?”
    “他比我大四岁。我高考后,他就出国了,在意大利。前天给妈妈打电话,听说他在国外过得很好,十二月份就要结婚了。”展眉苦涩笑笑,“新娘是个白人姑娘。”
    “既然已经没法回头,就别再难过了。”
    “谁说我难过了?早就忘了。”
    “那你刚刚提到他,为什么还是皱了皱眉?”淮安缓缓地说,“你平时不管怎么样都是笑着,只有刚刚,你也没法逼自己笑出来了吧。”
    展眉不说话,算是默认。淮安劝慰她:“往事不可追,没有必要一直记着。”
    展眉看向他:“你也一样。”
    “嗯。”
    展眉的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是子晗:“展眉,有个好消息!林雨的妈妈找到了!”
    “真的?”
    “嗯,她就在广州,现在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住在一起,明天我带你去他们住处找她!”
    展眉挂了电话,欣喜道:“找到小雨的妈妈了。”
    “你们两个姑娘不安全,明天我陪你们去。”
    展眉感激地点头:“嗯。”

    次日下午,展眉,子晗,和淮安一道到了林雨妈妈住的旧城区破旧的公寓楼。楼道里阴暗不见阳光,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满走廊,很小的窗子大多的玻璃已经缺了角或裂了痕,窗台边满是灰尘。到了三楼,展眉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又敲了几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林雨的妈妈赵红云。
    赵红云散着糟乱的卷发,浓妆半褪。十一月的阴冷天气,她还只穿一件绸质的黑吊带裙,没有穿内衣,胸部松垮地垂着。汲一双男人的拖鞋,捏着烟,长而尖的指甲,暗红色的指甲油已经斑驳。屋子里漆黑一片。她眯着眼看了看展眉,才想起来:“哦…是小陆老师?怎么了,是你的工资没人结给你?”嘴角挂着戏谑的笑。
    “赵姐,我有点事跟你说,关于林雨的。”
    她掐了烟,侧侧身子:“进来吧。”
    屋内也是寥寥草草,东西都杂乱地放着。赵红云让几人坐下,自己也半躺着支在沙发上:“说吧。林雨怎么了?”
    展眉直言说道:“你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林雨怎么办?”
    赵红云悲戚笑笑:“管她?我连自己都管不了。”
    展眉气愤,想开口斥责,淮安拉了她一下,转而笑道开口:“哪有母亲不管自己孩子的?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能帮的尽量帮你们。”
    赵红云笑笑,探过身子,狭长的凤眼看着顾淮安:“是么?你是什么人?雷锋还是圣诞老人?你能帮什么?”然后撩了撩耳边碎发,“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我是个卖肉的!这样,我每天给你睡,你帮我养我女儿,你愿意吗?”
    “赵姐,你别这么说话…”展眉一时语塞,倒不知道该责怪她还是同情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猜的八九不离十,赵红云也是可怜人。想必此时也是暂居在嫖客家里,自己也是风雨飘零,怎么能照顾的了林雨?——只是可怜了林雨。
    赵红云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马上就去跟林岩离婚。我实在受不了他的打了。等离了婚,林雨我能带就带,不能…不能就……”她突然跪在几人面前:“我实在没有办法,我自己已经这样了,我认了,可我不想让她继续跟着我去卖。我知道你们好心,求你们帮我管管我女儿…我…”她连“我以后一定报答”这种话都说不出口。因为知道自己完全没办法报答。
    展眉忙拉起赵红云,询问地看看子晗和淮安。淮安点点头:“她现在住在我母亲那里。以后也可以住着,你放心。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吧。”
    赵红云含着泪嫣然一笑:“谢谢这位先生…刚刚我说的话难听了,是我态度不好。还不知道你贵姓?”
    “我姓顾,顾淮安。我是她们的老师。”
    赵红云疑惑地抬头看看顾淮安,又看看展眉,微微一笑:“老师?你不说我还看不出来,刚还以为是小陆的男朋友。”
    展眉抿嘴一笑,看看顾淮安,不置可否。顾淮安解释道:“开玩笑了。我已经快四十了,哪里像?”
    赵红云笑而不答,低头想想说:“希望小雨长大以后也能像小陆和这个姑娘一样。漂亮,有气质,能上个好大学。”苦笑一下,“希望吧。”
    “肯定会的。赵姐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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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翠花

    楼主 LV6 2016-11-03
    玉兰未眠 第十七章
    今天看望完小雨,展眉回学校,刚好在学校门口碰到顾淮安,她眯眼笑着:“你今天有课啊?”
    “已经上完了,回画室画完一幅设计图。”顾淮安也微微笑着。今天是个晴好天气,在寒冷的冬天,阳光明媚的日子很难得。一切都在阳光下变得懒洋洋地,温柔地发着光。展眉穿着件有白色毛边领子的外套,像一只温和的笑着的兔子。顾淮安把手伸进衣兜里攥攥那只小盒子,笑笑:“今天晚上我带你去吃饭。有事跟你说。”展眉依旧是笑眯眯地:“好呀。几点?”
    不等顾淮安回答,展眉接起一个急促的电话:“喂?妈…嗯,你说…什么?谁?”她的表情变得紧张又烦躁:“好,我马上去找导员请假…嗯,回家说。”
    “怎么了?”
    “他病了。很严重。”
    “你妈妈?”
    “不是。”展眉咬咬嘴唇,“陆建文。”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看天空,才平静一点,开口说:“我爸。”
    “我送你去车站吧。”
    “嗯。”
    一路上展眉都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眉头紧锁。顾淮安以为她是担心父亲,安慰她:“没事,你爸爸不会有事的,放心。”
    她苦笑:“我其实一直盼着他早点儿死。”说完她低下头,仿佛知道自己说了一句不对的话——她可以自己这么想,可她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但她心里太难过了——她一直想从那个一摊烂泥的家里走出来,可是陆建文现在重病——她怎么反而开心不起来?
    她怎么连做一个大逆不道的人,都这么拖泥带水?
    顾淮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展眉…别这样。”
    展眉抱着头,伏在自己膝盖上,眼泪大滴地畅快地落下来:“可是我现在不是那么想他死了。 他死了——我该恨谁?”

    到了石家庄,再乘客车回云城,到了云城已是次日傍晚。展眉打了辆车到了县医院,到门口时整条街的路灯都亮了起来,有些亮得很果决,有些是明灭抖动几下才亮起来,就像颤巍巍的老人。展眉惊诧地看着这一幕——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路灯由暗转亮,橘黄色的路灯把她的影子寂寞地投影在地上,她身旁几株嫩黄色的夜来香肆意地开着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在父亲辗转病榻时还有心思注意到这么多细节。她一边上楼一边想,云城的夜来香怎么这么多?这么上不得台面的花,只有傍晚才开这么一会儿,还香得这么艳俗谄媚,不知收敛。
    ——303,是这儿了。展眉站在门口顿了顿,才推门进去:“妈,我回来了。”
    沈玉如正在陆建文旁边的空床上叠衣服,闻声抬头:“你回来了,快来看看你爸。”沈玉如还是那么漂亮。展眉不理解,她怎么仿佛永远不会老似的?
    陆建文看着精神尚可,倚在床头看着手里的报纸,但是已经明显地瘦弱了——他脸颊凹陷,面色黑黄,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让她害怕的凶神恶煞的模样。陆建文抬头看看展眉:“你回来了?其实不用看我,你妈事多。”
    玉如示意展眉出来,掩上门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展眉问:“妈,他怎么样?什么病?”
    玉如摇摇头:“肝癌。已经做过手术,但也没有多久了。”
    展眉不说话,看着窗外。急救车里下来放着急救病人的担架,抬担架的医生和护士;值完班回家的小护士踩着轻快的步子,提着包往公交站走;医院两旁,卖补养品和花圈寿衣的两不相干,各自怡然自得。夜色更深了几分,路灯的光更显得温暖暧昧。
    “小眉,”玉如拉过展眉的手,“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爸爸。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有些话……你最好和他好好说说。”
    “妈妈,你恨他吗。”展眉用陈述句的语气问出了这个疑问句。近看母亲,才发觉她虽眉目如旧,但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深。
    “这么多年了,习惯了。”玉如笑笑,“以前恨不得他赶紧死,不止他,陆家的人,我自己家的人,除了你——我都恨。”沈玉如是个天真的女人,即使年过四十,在红尘里摸爬滚打多年,她也依旧是天真纯粹的女人。说出这些话时,她言语目光里,皆无丝毫躲闪。
    展眉叹口气,又问:“奶奶呢?她现在自己在家?”
    “嗯。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了,不过应该还认识你。你坐了一天车累了,回家去吧,这儿我守着。”
    “不了,你回去歇一晚。我跟他说说话。”
    玉如惊讶地看看展眉,又了然一笑,“也好。”

    展眉推开303的门,陆建文合眼半躺着。点滴顺畅地流进他的血管——流着和她一脉相承的血液的血管。屋内分外寂静,只有药水的气味儿让展眉格外清醒。她坐到陆建文旁边的床边:“你睡了?”
    “没有。”陆建文睁开眼,“这些天一直睡了,睡不着。”
    “嗯。”
    “你有大半年没回来了吧。”
    “快一年了。”
    “我没有多少日子了。你跟你妈,高兴了吧。”
    展眉凄切一笑:“是啊,高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展眉失落地说:“有什么高兴的?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你马上就二十一了吧。过得可真快,你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能不老啊。”陆建文仰头看着天花板,徐徐说着:“我记得你小时候,我骑着车子带你去厂子里,工友们都夸你模样俊。还说我,这么难看的人,闺女倒好看。”
    “我记得你没有夸过我。”
    “你也从来没有看得起我。”
    “是啊,看不起。”展眉笑了,“你知道吗,这几年,别的女生给她们的爸爸打电话,撒娇让她们爸爸给买衣服买化妆品,我多羡慕她们。”
    “嗯。”
    “我的钱都是自己赚的。最穷的时候我打三份工,洗完盘子就赶快脱下工作服去做家教,我不敢停下了。我害怕。”
    “我不是没给你钱,你自己不要。”
    “我不想用你的钱。”
    “那你怪的着谁?”陆建文的气势早已不似从前,却仍装着凶恶的语气,显得格外可怜又可笑。
    展眉仍是娇俏地笑着:“从小,你没有抱过我。对我们,你从来没有过好脸色,不是么?你根本就没有心,你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知道吗?小学的时候,家里住的房子地基低,一下雨,水积得深了就漫到屋子里,妈妈痛着经,还要踩在雨水里搬沙袋挡住屋门口。你在家做过什么?我七岁开始就要洗你的臭衣服,冬天里我用冷水洗碗,手长了冻疮,直到现在每年还会犯。我初一的时候那天半夜,妈妈病了,急性阑尾炎,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打牌!是我去敲邻居的门,求他们帮我送妈妈去医院做手术。我去省城上高中,我去广东上大学,我在外面已经漂了五年了,你送过我一次么?你心里面除了你自己,还有谁?”展眉笑意更深,她往前探探身子看着陆建文,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我一直巴不得妈妈和你离婚,我巴不得妈妈能嫁给陈叔叔!我巴不得你赶紧死!”
    陆建文闭上眼,一动不动。屋子里一片死寂,唯有药水从点滴瓶不疾不徐地落下来,一滴,一滴…与世无争。不知道这样静默了多久,陆建文喑哑地开口: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没什么联系的陈年旧事。那是多少年来着?1980年?还是1981年?记不清了。那一年我高考。我是家里同辈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你爷爷奶奶都高兴坏了,到处跟人说,我儿子有出息啊,我儿子学习好…可是那一年,我等啊等,也没有等到邮差来送录取通知书。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名字被人替了…那时候没有这么严的法律,这种事不算少,但我没想到,遭殃的是我。我哭我摔打东西,我闹着要去告那个替了我的人。可是咱们家,哪里有办法告得了他们——他们有钱有势。你奶奶抹着眼泪跟我说,‘算了,老三,咱们不上了…让你爹给你找个班上,怎么样不是过。’你奶奶就是这么说的,这句话我一个字也忘不了。那家人给了咱家一万块钱。一万,在那时候已经多得足够封住我们的嘴了。你爷爷奶奶,拿那一万块钱,给你大伯取了媳妇。拿我的一辈子的前途换来的钱,给他娶了媳妇。他结婚那天我躲着哭了很长时间,哭累了,就睡着了。我醒的时候,来的亲戚已经都散了。”他仿佛很痛苦地回想着这桩往事,脖子上青筋明显,
    “后来,我进了厂子当工人。跟他们一块儿,抽烟,打牌,一块儿骂骂咧咧,一块儿到洗头房花50块钱嫖个小姐。就这样打发日子。怎么样不是过?你奶奶这句话说的确实没错。这么混着,也混到个车间主任,这么混着,这辈子也混到头了。”
    展眉抹了一把眼泪——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其实她知道,这时候没什么可哭的。谁的一辈子都是那样,人生而如灰烬尘土,随风一扬,落到哪儿就是哪儿,没什么可悲的。也没什么可哭的。她冷静地开口:“那后来呢?你应该和我妈好好过日子。你何必折磨我们?”
    “我怎么不想好好过日子?我跟你妈结了婚,我是喜欢她。你妈长得好看,性子又好,是个没得挑的好媳妇,我怎么不知道,要不是她家里穷,怎么可能嫁给我?但是你妈她背叛我——她背叛我!这种事情,你让一个男人怎么装作不知道,‘好好过日子’?你让我怎么跟她好好过日子?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没出息的爸爸,你跟着你妈一起看不起我,一起恨我,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陆建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了好一会儿,继续说,“你不要我的钱,我把这几年寄给你你又寄回来的钱都存在一张卡里了加上以前攒的钱,都在一起。我没本事,留不给你什么,这些钱,家里的房,够你和你妈过几年了。展眉…展眉!我没给你个安稳的童年,以后,以后你和你妈好好过。”展眉听到他惊心动魄的咳嗽声,感觉他要把心脏都咳嗽出来。是。他没有错。他有什么办法?
    她们又有什么办法?
    展眉仰仰头,仍旧止不住泪落几行。陆建文从没和展眉说过这么多话,眼前的女儿,已经悄无声息地长大了。桃面柔膝,俨然一株亭亭玉立的花。可这株花,他从没来得及灌溉梳理,便已经绽放幽香,开花落叶。二十年来,展眉都不曾和他亲近,在这世上,连血肉至亲也是如此,其实早已无人和他亲近了。他悲从中来,只得叹气:“人之将死,好像话就格外多。我这辈子,都算是白过了。我对不起玉如,也对不起你。”
    “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展眉…”陆建文艰难生涩地喊出女儿的名字,“你能喊我一声爸爸吗?”
    展眉不语,将脸埋在自己双手间。爸爸?她一直,只当自己从没有爸爸。
    “你能就喊一声…就喊一声吗?”
    展眉转身夺门而出,她冲到洗手间一遍遍地用冷水洗脸。她还恨陆建文么?她原谅他了么?
    她有什么资格恨,有什么资格原谅?
    展眉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灯光昏黄,她长发微绻,泪痕犹在,格外动人。

    2004年冬,初雪。陆建文在云城第一人民医院因肝癌在睡梦中离世,年42岁,死时身边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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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6 2016-11-03
    玉兰未眠 第十八章
    身在这么一个国度,这里的人似乎都有本事用琐碎的细节,热闹的聚集和关乎吃喝的项目,把丧事也变得如同一场狂欢。陆建文出殡完,展眉和玉如直到夜间才送尽了宾客。两人无言对视一眼,各自回到卧室。但也都知今夜无眠。展眉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桌上一本书,其实她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她只是想做些什么,打发这个夜晚。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声音却更加清晰,展眉走到窗前往下看——竟是顾淮安在楼下喊她:“展眉,是我——你下来,快下来。”
    他怎么来了这儿?来不及多想,展眉随便裹上一件外套,穿着拖鞋便出门下了楼。顾淮安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仔细看她。北方的冬夜是凛冽的,他只顾着找这个不好找的公寓,顾不上自己,双手都冻得冰凉,身上也落了一层霜。展眉惊讶看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你告诉我说你父亲…我就是担心你。又想见你,就买了票一路找来了。”淮安想了想,也只喃喃一句,“——展眉。”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劝她别难过,还是劝她节哀?或者是劝她原谅?——他不喜欢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只希望她知道,无论如何,他来陪她。
    展眉拉过顾淮安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耐心地搓着:“前两天刚下了雪,今天正冷。看你手冷的。”她迟疑地抬头问他,“你…我该不该让你到我家里去?”
    “让先生进来吧。”两人回头,看到沈玉如站在单元楼宇门口的灯下浅笑盈盈,“这位先生,快到家里来吧。”
    淮安笑着点头致意:“陆太太…我就不进去了,我来看看展眉,今晚就随便找一个宾馆住下。夜深人静,你们母女独居,我不便进门。”
    玉如仍是微笑:“清者自清。外边冷,快进门吧。”
    玉如让展眉先回了卧室,自己留下和顾淮安对坐于客厅茶几旁。面前的两杯茶袅袅地散着热气,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玉如缓缓开口:“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顾。顾淮安,秦淮河的淮,平安的安。”
    “顾先生是江淮一带的人?”
    “也不算是。家母原来是江阴人,旧时故居就在秦淮河一条直流旁,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后来她嫁给我父亲,便随父亲一同去了广东谋生,在广州安了家。”
    顾淮安耐心地讲着家中故事,温和笑着看玉如。玉如的眉目秀丽柔美,尽管难掩岁月的疲倦,但她疲倦得也优雅,气质如兰。她笑了笑,眼睛眯成一道月牙。继续问着:“你看着和展眉不相仿,恐怕不是同学吧?看顾先生的年纪…大约三十上下?”
    “我和展眉同校,但不是同学。”淮安抱歉般的笑笑,“已三十七岁了。”
    玉如略微惊诧,但还是宽容地笑道:
    “与我也不过只差四岁。你和展眉…怕是要辛苦一些。”
    淮安把茶杯捧在手中暖着手。他知道,眼前这个气质柔婉的中年女人是不一般的。凝在她身上的,除了呼啸而过的岁月,更多是迷离往事的沉淀和对世事无常的宽容。他感怀点头道:
    “我会尽我所能善待她。”
    玉如追问:“怎么善待?”
    淮安抿了一口茶,低头想想,说:“细心收藏,妥帖保管。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顾先生,要记住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
    “一定记得。”
    玉如展颜笑道:“明天,你陪展眉去看看她父亲吧。”玉如起身,“那边是书房,我收拾一下,抱歉得让你将就一晚。夜深了,休息吧。”

    “昨天妈妈跟你说什么了?”展眉和淮安一同往公墓走着,忍不住开口问。
    “说我不要脸,大半夜来找自己的女学生。让我以后不许跟你来往。”
    “啊?真的?”
    淮安看着展眉惊慌的表情,不禁笑了:“你猜。”
    展眉扭过头不理他,转瞬想起今日来意,又不禁黯然神伤:“前边就是了。”
    北方的冬日,常常是这样阴冷。黄云低沉,光秃秃的枝桠嶙峋地伸向天空。偶有麻雀掠过,惊得树枝一颤。两人站在墓碑前,展眉轻声说:“这块碑是我给他立的。”碑上刻着“慈父陆建文之墓”,上有一张陆建文笑着的照片。让顾淮安感到惊讶的是,顾淮安并不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干枯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可算得上俊朗的瘦削男子。
    “淮安,”展眉颤抖着声音说,“淮安。我爸爸死了。”
    “我知道。”
    “淮安。我爸爸死了。”淮安听到,她哭了。
    “他昏迷前,让我喊他一声‘爸爸’,我没有喊。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喊过这两个字了。我去卫生间洗脸,用冷水洗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哭了。可我忍不住,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回来之后,他已经昏迷了。昏迷了三天,他就死了。”展眉抽泣着,“他死了。他凭什么就这么死了?我只是去护士站交了钱,我回来,他的心电图就成了一条直线。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我攥着他的手喊,爸爸——他听不到了。淮安,你说我,那天为什么不喊他一声?”
    淮安把手按在展眉的肩上,她抖得厉害。他把展眉按在怀里:“展眉……逝者已逝。他不会怪你。”她在他胸口放声大哭:“淮安,他怎么就死了?他怎么就这么死了?”

    慢慢的,有几片雪花飘落下来。淮安抬头看着,越来越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未若柳絮因风起。“展眉…下雪了。”
    展眉抬起泪痕犹在的面孔,怔怔地看着满天雪花:“所有的花朵都是暖的,是香的。只有雪花,是冰冷的。”
    淮安轻声说:“我之前,从没有亲眼看过这么大的雪。”他认真地说,“北方真美。”
    展眉不再流眼泪。雪花不计前嫌,毫无偏见地落在一切事物上,落在她的发梢,落在干枯的枝桠,落在远处的荒地,落在一座座墓碑上。落在陆建文的遗照上,模糊了“慈父”,模糊了他的笑容。顾淮安拉起展眉的手,到陆建文的墓前,
    “陆先生。和你没来得及见面,就错过了。往事不可回顾,我想你应该也有诸多无奈不幸,有遗憾悔恨。以后…希望你放心。展眉,我会代你疼爱她。”他顿了顿,认真说着,“如父如兄,好好照顾。”
    “淮安…”
    “嗯。”淮安转头对上展眉含泪的双眼,“昨天…你妈妈告诉我,要我好好对待你。展眉,你…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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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6 2016-11-03
    玉兰未眠 第十九章
    2005年春天,来的格外早,三月春花便渐次醒来。在这个春天,莫子晗如愿以偿地追上了心上人,和江起帆欢天喜地地手拉手到展眉面前。
    展眉和另一个舍友清音坐在两人对面,饶有兴趣地听子晗讲她怎么追到了起帆:
    “…我实在是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打哑谜了,那天我就捧着束花站在他们楼下给他打电话,我说‘江起帆,你应该也明白我的意思了。我说我喜欢你,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知道,我对什么事也不上心,我做过不少坏事,我也伤害过不少人,可是我喜欢你这件事,从以前,到以后,我一直很认真。我就在你楼下等着你,你要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就下楼来,你要是不愿意,你就别下来——但我不会走,我一直等到你下来接我的花。’就这样,说的很欠揍吧?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下雨了。雨也不大,但是足够淋湿衣服了。我就想,真巧——我表个白就正好下雨,我一看就是偶像剧女主角的命,不管怎么样,他肯定是我的——”然后转头对江起帆得意地一笑。
    “哦~”展眉托着腮笑,“那后来,他就下来了?你们就这样在一起啦?”
    “嗯啦。雨开始下了四五分钟,他就跑下楼来,接过我的花——‘你还真是犟。我答应你,咱俩在一起。’后来你们就知道了,跟女生说话都不会超过三句的冰山,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啦。”子晗顺势往起帆肩头一靠,起帆笑着用指尖绕着她的头发:“我啊,是心好,不忍心让你继续淋着。”
    子晗和清音相视一笑,真难为了子晗,收心敛性,一腔热情甚至是用了小心机去得到他的喜欢——好在现在都是圆满结局。“诶,那今天必须得江起帆请客——”清音笑着说。
    “那当然。”江起帆应着,边帮子晗倒饮料。展眉突然从他没扣好的衬衫袖口隐约看到腕上一条黑丝线,上坠着一枚小玉石。展眉突然间觉得,这个东西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摇摇头,怪自己多虑,继续和他们说笑起来。

    傍晚时天渐渐黑了,展眉想着顾淮安也快下课了,去门口打开灯,拿起桌上的眉笔补妆:“子晗,清音,我去老顾家了啊。”
    子晗从床上探出头:“又去找老顾,你们是一天不见面都不行啊——”
    清音替展眉呛她:“你还不是半天不见江起帆都不行?还说人家呢。”然后眉飞色舞地冲展眉说,“展眉,今天晚上就别回来了啊。”说罢和子晗一起坏笑起来。展眉“切”了一声,穿上外套:“走了啊。”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第一百天纪念日,展眉给顾淮安打过电话,他说还有个会要开,让她先回家,展眉便打车去了顾淮安的住处。她洗完手,系上围裙在厨房切着菜——一刹那间她想起来多年前,她和陈朗学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这道蒜蓉西兰花。想着不禁嘴角泛了一抹苦笑:他现在,想必在为别人洗手作羹汤,不知道他的白人妻子是否喜欢中餐?——陈朗的厨艺,应该会让她爱上中国菜吧。展眉摇摇头让自己别想这个。她抬头看看窗外,万家灯火,照亮了这座城市安宁的夜晚。好在,她在这个地方也有了一个“家”。
    突然有人急切地拍着门,想是淮安回来了——“你怎么没带钥匙?”展眉边说着,边去开了门。门外却不是顾淮安,而是一个穿着大红色妮子大衣的年轻女孩子,一张明艳动人却怒气冲冲的脸——“你…?”展眉觉得她眼熟,突然想起来,“你是蒋蔓?”
    蒋蔓眯着眼打量展眉,朱唇轻启,用恶狠狠的语气问:“你是谁?我记起来了,…你是莫子晗的那个朋友?陆…”“陆展眉。你来找淮安?”
    “淮安?”蒋蔓讥诮地笑道,“你凭什么这么亲昵地喊他?”然后自顾自地走进门私下打量着,问展眉:“顾淮安不在?”
    展眉耐着性子回答:“他一会儿就回来。你找他什么事?”
    蒋蔓一条腿优雅又盛气凌人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倚坐在沙发间:“这是我和他的事。”
    门咔哒一声开了——顾淮安回来了。他看到沙发上的蒋蔓和立在一旁的展眉,面带愠色走过来,一把拉起蒋蔓:“谁允许你进我家门的?出去。”
    蒋蔓挣开他的手,娇俏笑着:“我还就不走了。”然后指指展眉,“她是谁?”
    淮安压着怒火,把展眉拉到身边,对展眉说:“展眉,你别怕。”然后向蒋蔓说:“我女朋友,陆展眉。你们是同级,应该也见过吧。”
    蒋蔓讥讽般一笑,转而又苦涩地问:“顾淮安——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
    “蒋蔓,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感情这种事没办法强求。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你听不明白么?”
    “我不明白!顾淮安,我到底是哪里不好?——我不如她漂亮么?还是你觉得我脾气不好?我都可以改——”
    “蒋蔓!你自己明明知道和这些没关系,一次次地问我,为什么不能正视事实?”
    蒋蔓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气焰,黯然神伤:“是啊。你无非就是不喜欢我。我能怎么样呢。”
    展眉在淮安身后看着她,心里只是笼统地觉得——蒋蔓可真好看。是那种透在骨子里的美,不需要刻意维护的美。她就像一株盛放的花——如果女孩子都可以比作花,蒋蔓必定是牡丹花。唯有牡丹真国色——不,她不是牡丹那种美得端庄,美得中规中矩的花。那便是玫瑰花,是海棠花,甚至是罂粟花…
    不等她想完,蒋蔓裹紧身上的大衣,走到她面前对她一笑:“打扰了。”然后细细看看展眉,意味深长地笑了:“这种寡淡清秀的长相——顾淮安,你的审美,看来一直没变啊。”然后娇媚地对顾淮安眨眨眼,转身走出去,用力关上了门。
    “展眉,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来找我闹过很多次了,放心,我不会…”
    “淮安——”展眉打断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条红绳编的手链,“我刚刚在你卧室看到的,这是——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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